还生活在郊区的小时候,郑可心家西面的邻居家里,有个神病儿子。 那儿子原本也是个正常人,一路按部就班的毕业工作,娶生子,而后不知道怎么,突然疯了。 大人们说话从不避讳小孩,郑可心家门口有棵大柳树,据说苏瑛玉小时候就在,长到现在两三个人都抱不住,夏天午后,人们特别喜搬着小板凳在树下乘凉唠家常。 郑可心就蹲在一旁,一边堆沙子一边听。 有人说他是骨子里就带着疯病,是遗传。 也有人说他是工作上受了刺,承受不住。 那时候盛芸明只是有些糊涂,只是忘事快,远没有现在这么折磨人,时常还带着郑可心串门,给那家的宋送小菜吃。 宋年轻时是个美术老师,气质很好,闲下来还会教郑可心用树枝画小鸭子,是个心善端庄的好人。 好人命苦,她老伴去世的早,唯一的儿子又疯疯癫癫,儿媳还算是个孝顺的,因为孩子和房子的缘故一直没离婚。 可这算是个什么事呢。 这句话还是盛芸明叹的,当然,是曾经的盛芸明。 宋家的孙辈是个女孩,叫萧绪,比郑可心大一些,幼时孩子对姐姐妹妹不,判断同龄人的依据仅限于身高。 所以郑可心也没叫过她姐姐。 那时候太小,“那家”的事情又被风言风语妖魔化,小郑可心捏着小炭画小鸭子,实在忍不住,好奇的问过小萧绪:“疯了的人,是什么样的?” 小萧绪也跟着画鸭子,俩人画了一长串,一直从郑可心家外墙上画到自家外墙上,这才凝重的摇摇头,高深莫测的说:“不好说。” 这个词对于一个刚上小学的小孩来说有点超纲,小萧绪为难而认真的解释了一句:“就是,我喜爸爸,但是我不喜他。” 后来几年大家相安无事,几年里郑可心慢慢长大,慢慢了解了萧绪和萧绪妈妈的无奈。 萧绪一家是外省人,想要当地的户口必须买房,而单靠萧绪妈妈的能力本做不到,萧绪爸爸的姐姐便出了这笔钱——她帮萧绪搞定林城户口,萧绪妈妈不能离婚。 萧绪妈妈要为女儿打算,而萧绪也不忍丢下孤苦可怜的。 可是强撑着应付下去的子总有熬不住的一天,终于,萧绪妈妈还上钱,离婚离开家,带走了萧绪。 她们离开不久后,萧绪爸爸趁萧绪还睡着,半夜离家点着了一户人家的房子。 都在徐生产线上,郑可心和萧绪一直有联系,后来两个人见过一面,那时盛芸明已经开始“无中生鬼”,郑可心差错的,面临了曾经萧绪的境遇。 两个人提起火灾,萧绪拿薯条蘸着冰淇淋,淡淡的说:“其实我高兴的,他放火烧了人家房子,就再也不会有人说我妈无情无义了。” 萧绪总归是年长一些,郑可心没太懂,当时在这件事情上,她只觉得心疼——宋做错了什么呢。 神病烧了人家的房子,低三下四道歉赔偿的却是宋。 而后盛芸明病的越来越重,越来越折磨人,郑可心心里对“姥姥”的和孝顺一点一点被磨平,被凿出坑,填上恨,然后听着旁人无关痛站在足够光明的道德高地对她说——“那是你姥姥,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呢。” 直到这时,她才懂得了萧绪的渴求。 然而萧绪的渴求还能在某些特定环境下得到尊重和谅解,自己希望盛芸明“烧房子”换来自己高举镰刀的机会,却无论何种境遇下,都是大逆不道。 因为那是她血亲,她的长辈,她的姥姥。 是她妈妈的妈妈。 就这么挨着,忍着,她讨厌家庭,讨厌关系,讨厌密集人群,逢年过节家里一旦有两个以上烟的生物,她就烦的要跳楼。 在外这三个礼拜安稳生活带来的一点点好转迹象,又被盛芸明短短几句话打回了原状。 这股气一直被她憋到了星期五,星期五晚上她例行公事给苏瑛玉打电话汇报近来的情况,电话刚接通盛芸明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谁啊?!谁?!谁啊?!哎哎哎,可心啊——” 郑可心的牙咬了起来。 “哎,你这咋还不回家,又去你那去了吧。” 郑可心的火顶到了天灵盖上。 “你又跟你说啥了——” 郑可心一把扔掉了电话, 许念念做值还没回家,郑可心把书包往房间里一踹,撞上门冲下了楼。 几分钟后,她坐在了楼下永远排不上队的早餐店——隔壁的麻辣烫店里。 郑可心打小不吃零食,“抗体”没练出来,到现在也没能拥有一个能够对抗诸多市场食品的胃,在外吃饭跟试毒似的,只要吃了家长口中的“垃圾食品”,就会胃疼。 例如麻辣烫。 每次吃麻辣烫,绝对胃疼,百发百中,没一次例外。 十几岁的小孩们情绪丰富,一天到晚大起大落,因为一点事寻死觅活是常有的病。 用乔源的话来说就是,生气发脾气天经地义,不然青痘长得都比别人多。 他虽然歪理一通,但这话话糙理不糙,情绪这东西得发出来,憋着早晚掉头发。 然而郑可心憋惯了,发不出来,于是另辟蹊径学会了以毒攻毒,用□□折磨代替神折磨,每次气不顺就和自己的胃过不去,仿佛人生梦想就是成年前把自己搞成胃癌晚期患者似的。 她寻思着——“胃疼也比现在好,疼晕过去了就不会胡思想了。” 秉承着这个理念,她自似的点了两大碗麻辣烫,五星级重辣,一口一口全都吃了,汤实在喝不下,剩了小半碗,把自己搞出了一身汗。 付完钱她扶着肚子走回小区,难受的差点吐在保安室门口。 这种自多来几次,宁致和安冀两个倒霉催的早晚要去急救室捞她。 楼不是爬上去的,是蹭上去的,好不容易摸到大门把手时她身上的热汗已经成了哆嗦出的冷汗,进了屋,郑可心面苍白的从正喝水的许念念面前飘了过去,尸体一样直的把自己摔在了上。 靠着最后一点力气,郑可心摸到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到最低,又把枕边刚晒好的厚被子拍到了身上——据之前的经验,待会犯起病身上肯定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冷了就抱被子,热了就凉气。 郑可心发神经也发的很有想法,她允许自己一时遭难,短时间死机,但不许自己久病耽误事,如今高三任务重,她不能耽误课。 在这种事情上,她还知道轻重缓急,也是难得。 此类神奇的脑回路大概就和啤酒肚中年人们“保温杯泡枸杞”以及“秃头阿姨们”熬夜选眼霜是一个道理。 不出所料,没一会儿,郑可心就从全身冒冷汗变成了全身搐,身上也凉成了雪糕,不知道是因为胃疼还是因为空调,后背贴着单的部分一能掐出一把凉水。 第三次从厕所爬回来时,许念念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她进了门,郑可心脸灰白,还有点水,全身上下哪哪都疼,极其拒绝。 可是面前的人是许念念。 她只有跟自己较劲的时候像个小孩,对待外人永远神清明甚至担的上稳重,没有给人甩脸的臭病,此刻更不会故意和许念念对着干。 许念念凑近了问她:“胃疼?” 郑可心虚弱的“嗯”了一声。 许念念对食物味道很,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立刻问:“你去吃麻辣烫了?” 郑可心把自己弯成了一个球,一晃脑袋汗全蹭到了枕巾上:“嗯,一吃就胃疼。” 她是个自己的事自己扛,有时候不是自己的事因为懒得解释,也会自己扛的个。 之前遇到这种情况,她自知理亏,也自知没法解释,在知情人面前认罪认得非常干脆,在不知情人面前则不会多说半句,胡搪。 许念念问起,她照着旧例糊过去不是什么难事,可这次她突然有点挑刺的想,我是病号,你别骂我。 这种幼年儿童又矫情又无理取闹的想法出现在郑可心的脑子里,新鲜的像是外来物种入侵。 然而许念念什么都没说,温和的找药去了。 郑可心没挨骂,心里又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失落来。 吃了药她糊糊的睡了一阵,醒来时肚子已经平了,空调被人调到了合适的温度,身上的大厚棉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扯了下去,换成了和时宜的夏凉被。 一扭头,发现脑袋上还搭了块巾。 郑可心动了动脖子,发现许念念没回房,而是开了一盏小台灯正用尺子遮着背英语单词。 她没打扰她背书,看着天花板把自己做的脑残事情想了一遍,问自己。 “你是不是有病。” 每次她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搞以毒攻毒,结束后脑子清明了,都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每次都是这么一个,然后不长教训,死不悔改。 只是这次,除了这个......好像还有什么...... 许念念背完一页回过头,看见郑可心正睁着眼瞪着天花板,骤然被吓了一跳,走过来蹲到边,把巾拿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 “不烧了。”她自言自语的说着,问,“你每次吃麻辣烫都会发烧吗?” 嗯? 发烧? 郑可心摇摇头:“没,不是发烧,就是一会冷一会热的,睡一觉就好了。” 许念念反问:“一会冷一会热不是发烧是什么。” 郑可心被问懵了,猛然发现自己果真有病,敢情她每次发烧都没往这条路上想。 她能成功活到现在真是老天爷赏脸了。 郑可心原地反思,许念念拉开客厅的灯,钻进厨房热了一小碗白粥。 简单的饭香从门里飘进来,郑可心身上的胃奄奄一息的想着,它但凡有点办法,早就窝里反把自家主人灭了。 许念念看她喝完粥,关上灯出去了,郑可心躺在淡淡的香气中,听着门外轻手轻脚整理厨房的声音,没睡,慢慢想起犯病时自己反常的情绪。 她咂摸了一下嘴里的味道,突然有些明白那股失落的来源。 她想让许念念骂她一顿,然后顺理成章的耍脾气,像个遇到事情无能为力的正常十七岁女生一样,大哭大闹的发一次火,诉一次委屈。 她心里的委屈就一定要自己受着吗,就不能找个人说一说,骂一骂吗,哪怕事后会被人笑,或是让自己觉得丢人现眼都好。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太累了。 没一会儿许念念又推门进来,郑可心脑子的胡思想瞬间停滞,她甚至说不清道不明的闭上了眼,毫无道理的装睡起来。 许念念声音轻轻的:“睡啦?” 郑可心沉默了两秒,睁开眼:“没。” 一睁眼,她看见许念念换了睡衣,正抱着枕头被子站在她头,于是紧接着问:“你要......干嘛?” 许念念跑到脚,把被子枕头扔到靠墙的里侧,掉鞋子爬上了郑可心的:“我今天和你睡。” ※※※※※※※※※※※※※※※※※※※※ 那个啥,为麻辣烫平反,麻辣烫是真的好吃,尤其是里面的油条木耳腐竹蟹子丸蛋饺油麦菜生菜冬瓜鹌鹑蛋千页豆腐血豆腐和油面筋! 油面筋和油条是小月推荐的神仙。 麻辣香锅和麻辣拌也好吃,我吃不会胃疼,但我姐吃的确会拉肚子。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