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一听,惊讶起来。 “出了什么事?” 方景隆摸了摸自己的头,看着急报,却是喃喃自语:“怪,真是怪了,这个王守仁……真是怪啊。” 刘氏蹙眉。 方景隆方才放下了急报,倒了一口凉气:“夫人,这王守仁,真是神了。这家伙,听闻了叛之后,居然跑去平叛。” 刘氏不由道:“王守仁……此人不是学官吗?一个学官,去平什么叛?” 方继藩已坐下,一拍大腿,动的不得了:“对啊,老夫也想不明白,他去平个什么叛啊。可问题在于,他居然将这叛,平定了!” 刘氏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第一个反应:“是不是看错了。” “为夫看了三遍啊。”方景隆忍不住咕哝起来:“怎么会看错?你当我老糊涂?我聪明着呢,不聪明,能生出继藩这么优秀的儿子?你现在出门去打听打听,哪个不晓得吾儿继藩聪明绝顶,这都是从我身上传袭去的啊。” 刘氏白了方景隆一眼:“这可说不准,至少相貌,人家都说继藩像他娘。且我看你,也未必有什么聪明。” 方景隆乐了:“夫人,你这就有所不知了,继藩的聪明,是写在脸上的,为夫不一样,为夫是藏在心底,这天下的事啊,都看得透,可就是不说不出来,为啥,大智若愚啊。年轻人,应当展锋芒,年纪大了,到了为夫这个年龄时,便要将这锋芒敛去,万万不可让人瞧了去。” 刘氏道:“说正经事。” 方景隆此时已是喜出望外:“正经事就是,王守仁平叛了,杀贼一万余,贼子一哄而散,伤者遍地,俘获上万人。此后,附近的官军也趁势出击,又俘了万余人,匪首阮晔,就是那自称安南宗室的,为王守仁死,其余首领,死伤的死伤,俘获的俘获,在逃的,也正在追缉。这王守仁,倒是真有几分本事,不愧为继藩的弟子啊,此人……杀起人来,真是狠哪,上头说他亲自死了阮晔,斩三十九人,带着两千人马,奔袭三,人马不歇,着贼军便埋头冲杀,一个时辰,七万贼军,灰飞烟灭,这家伙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但比老子强,比继藩那成躲在家里抱着脑壳说疼的家伙,不晓得厉害多少了。” 刘氏脸上写了惊讶。 固然叛军只是一群暂时凝聚起来的乌合之众,甚至连武器,都是奇缺,可谁敢两千人,数百里奔袭,就敢和他们决战的? 更别提,居然还打赢了。 “如此说来,此人来立大功了?”刘氏看着方景隆。 方景隆眯着眼,摇头,他乐于和夫人说一些朝中的事,刘氏虽是极聪明的女人,可毕竟不是汉人,对于汉人朝野的事,也未必能尽知:“这只是次功。” “这还是次功?”刘氏觉得不信。 方景隆出意味深长的模样:“真正的功劳,是他带的这两千人,这些人,竟都是读书人,是士人。” “……”刘氏瞠目结舌。 “夫人难道忘了,王守仁的官职,乃是副提学?你想想看,副提学的职责是什么?是教化啊。这礼乐宣教,乃是天下最头等的大事,两千趾士人,竟能毫不犹豫,追随王守仁,非但没有和其他的士人那般,拿起武器对抗朝廷,反而是追随王守仁平叛,这……是教化之功,这功劳,才真正可怕。” 刘氏蹙眉:“宣教……当真有用吗?” “有用的很。”方景隆本想解释,又觉得解释不清,最后他一拍脑门,心里有了主意,便大叫道:“刘二,滚进来。” 一个亲兵忙是冲进来:“侯爷有什么吩咐。” 方景隆高呼道:“刘二,看着老子。” 亲兵小心翼翼的抬头,有些心虚的看着侯爷。 方景隆拍拍自己脯:“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喜老子吗?” 亲兵二话不说,立即高声回应:“何止是喜,简直是对侯爷忠心耿耿,涕零,能追随侯爷,是卑下祖坟冒了青烟。” 方景隆一挥手:“讨厌,总是说话这么耿直,你……滚下去。” 刘二忙是告退。 方景隆看着自己的夫人,道:“你看,他喜我,能为我效劳,觉得荣幸,这就是教化的结果。没有受过教化的人,你哪怕拿着银子养着他,让他为你拼命,他混口饭吃,虽也勉强听你的号令,可一旦到了危急的时刻,说不准就逃之夭夭了,甚至反戈一击,也未必没有可能。可受了教化的人,上阵时,你就放心让他打头阵,你不必当心,他守在账外,会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对朝廷而言,所谓的宣教,也是此理,趾人不服气大明,他看你兵多,或许能隐忍,可一旦出了哪怕一丁点的子,这些家伙们,可能就要捣了。只有教化了他们,使他们以效忠大明为荣耀的事,如此,国家才可以用最少的力量,达到长治久安的结果,使朝廷有限的力,关注到真正该关注的地方。” 刘氏大抵懂了:“所以,王守仁真正的功劳,是他所带着的这些士人。” 方景隆眯着眼,深深的看了刘氏一眼:“比起平叛来,庙堂之上,最希望听到的,却是这个喜讯,这就证明,趾……是可以教化的,只不过,有的人没有用对方法,而王守仁这小子却是找到了教化的药方,这……才至关重要啊。” 方景隆道:“王守仁这小子,要发迹了,这家伙,太令人刮目相看啦。” 说着,他起身:“为夫要赶紧将这急报,令人快马加急送去京师,这是大事,耽误不得。立即传令各处,让兵马不要调动了,这一次,弹了叛,贼子们就算想要继续叛,没有三五年,也别想成气候了。这……为朝廷省了多少钱粮啊。这王守仁,一身是胆……” ……………… 这一,西山外头有人嚎哭,方继藩将王金元找来。 “你们做了什么缺德事,怎么有人找上门来,还哭哭啼啼,本少爷最不忍受的,就是欺负良善百姓,缺德不缺德啊,百姓你们都欺负,这不是坏我方继藩的名声吗?” 王金元苦着脸:“他们是来寻苏月的。” “苏月,哪个苏月,我不认得他。”方继藩道。 “医学院的那个。”王金元小心翼翼。 方继藩这才想起来了,不过却是绷着脸:“医学院,不认得,不认得,将他出去,外头的人冤有头债有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跟咱们西山没关系。” 王金元道:“还真有可能要将他打死的。” “……”方继藩心里想,苏月看着不像个二百五啊,居然还能捅这么大的篓子:“他到底糟蹋了谁家的姑娘?” 王金元摇头:“他偷偷去扒人家坟了,人家前才下葬,他夜里带着几个人,悄悄的将人坟挖了,打开棺木,将尸首偷了,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被人瞧见,还认了出来,结果,昨天夜里,他又将人的尸首要偷偷带回去重新掩埋,那里早蹲守了人,他吓得连夜弃尸,跑了回来。” 方继藩身躯一震:“难怪我见他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好人,他偷人尸首做什么?” 王金元苦笑:“他自己说,想要知道这人身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拿来研究研究,前天夜里偷了尸首回来,不肯睡,和一群医学院的人,关在蚕室里,将人的心肝脾肺,统统掏了出来,哎……真是惨不忍睹啊,掏了一天,又了回去……” 方继藩头皮发麻。 苏月这些家伙,居然去做研究去了。 想要尸首找我啊,诏狱里随随便便,每月保准能供应七八具,也不知跟谁去学的,居然去偷了。 “那小子有没有悔改?”方继藩坐下,气咻咻的道。 王金元苦笑道:“他说大夫的事,偷尸不是偷……” 方继藩哈哈大笑起来:“诶呀,这小子很有几分格,果然是我教出来的,像我。” 王金元苦瓜着脸,苦主昨夜没将他追到,今儿一早,纠集了不少人来,就拦在西山外头,要讨要个说法呢。 方继藩手指头,磕着案牍,徐徐道:“这个事最好办,给他们两条路走,一条呢,是西山出钱出力,重新下葬,墓,重选,找我师侄,李朝文那小子来,让他来选,亲自主持下葬的事,棺木用最好的,总而言之,大大办,风风光光,好棺佳,另外,再赔五百两银子……这第二条路,就更简单了,告诉他们,不答应,那也容易,苏月送出去,由着他们打死,可苏月若是被打死了,我也只好把他们打死,索,让他们家的丧事,一口气全办了。” 方继藩说罢,心里不一咯噔,自己这是怎么了,我方继藩……是个三观奇正的人啊,我为啥会口而出这样可怕的话,哎呀,我是怎么了,莫非当真被这俗世所污染?糟了,要反省,三省吾身。 ………… 求,求月票,悔恨的泪,啊,没有月票不幸福。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