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杀人了,这是何其震撼的消息。 诸官下了紫金山,便立马将这惊天的消息传至南京城内外。 这不只是杀人,这杀的,更是左副都御史,朝廷从二品大员。 更不必提,杀人的地点,乃是在孝陵。 这里头,无论是哪一条罪状,都可谓是十恶不赦之罪。 “老爷……老爷……” 齐志远的府邸,已是炸成了一锅粥。 此时,那主事气吁吁而来,额头布冷汗,脸凝重,到了齐志远面前,拜倒在地。 这齐志远,正在后院的亭中听曲,正听到兴头处,听到这道煞风景的声音,不甚高兴的皱了皱眉,疑惑的看了这主事一眼,于是挥手,命这几个戏子退下。 “又发生了何事?” 因为搅了兴致,齐志远显得脾气很糟糕。 主事哭丧着脸道:“老爷,今曹公带人登紫金山,谒钦差,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冲突,那钦差突然暴起……暴起……杀了曹公……曹公他……他……死了……” 齐志远猛的身躯一震,面上尽是骇然。 这曹元,乃是他的恩师……虽然这恩师之名,更像是攀附的关系……可没了这曹元,不啻是齐家失去了一个大靠山。 “恩师……他死了?” 齐志远说话的语气都有点飘,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为何会发生冲突?” 主事惊慌的道:“不……不知。” “这怎么可能,恩师一向处事谨慎,怎么可能与他一个钦使发生冲突?这个钦使的底细,早就摸透了的。除非……除非……” 说到这里,齐志远如遭雷击一般,突然身躯一震:“除非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便是……这钦差,当真查到了什么,查到了魏国公谋反,本是子虚乌有。甚至查到了……查到了刺杀他的人,和我们有关。” 齐志远眼前一黑,差点要昏厥过去,好不容易的硬撑着清醒! 若是如此,那么就是诛族大罪啊。 可问题在于,他们的计划,如此的缜密,又怎么可能会让钦差看出点什么呢? 可此时,齐志远已经来不及去细究漏了。 现在是……大祸临头了。 齐志远铁青着脸,背着手,疯了一般的来回踱步,急的如热锅蚂蚁,良久,突然抬头道:“接下来,这钦差定会上奏朝廷,而魏国公府,也定会反击。到了那时,便是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之时。还有那西山的方继藩,此人……最是睚眦必报,此次,虽是尽力的避免牵连他,可恩师在世时,最忌惮的便是此人,谁晓得,此人会不会借此机会踏上一脚。”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着,而后猛地眼眸一张,道:“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就是……那钦差杀了恩师……哈哈……” 他的情绪,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突然想到曹元被杀,转瞬之间,又狂喜起来:“幸得这钦差没有沉得住气,将恩师杀了。恩师是什么人,是左副都御史,他这一死,可谓是死的不明不白,国朝从未有过,钦差杀这样从二品大员的先例,他若是沉住了气,搜罗了证据,奏疏一上,我等必死。可现在他杀了恩师,这钦差,转眼之间,成了罪囚,一个罪囚的话,有人相信吗?他说的每一句话,在朝廷看来,都不过是自保而已,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即……立即发动人,弹劾这钦差,要让天下人知道,此人乃是挟私愤杀人,说此人来了南京,贪财好,恩师为人清正,自是不容他如此,他大怒之下,杀人。” “甚至……可以说他勾结了魏国公府,对,他勾结了魏国公府……恩师若不死,我等必死,而现在恩师一死,死者为大,自是我等想说什么便是什么。” 齐志远终于定下神来。 在这生死攸关的一线之间,他显得格外的冷静:“现在当务之急,是首先传出言去,此事好办。其二,钦差固然奉有皇命,可妄杀左副都御史,且还在孝陵杀人,十恶不赦,应请刑部的人,立即捉拿。” “只是这钦差还在孝陵……” 齐志远一愣。 人在孝陵,这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毕竟……这孝陵乃是太祖高皇帝的陵寝,谁敢进去拿人。 “那就要做出姿态来,请兵部的人,调些许人马,在山下预备拿人,如此大事,南京六部,岂能坐视不理?他是钦差,固然不能羞辱他,可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监看起来,切切不可让他逃了。” “这南京六部,铁板一块,水不进,恩师之死,定会引发南京六部震动,这些年来,谁没有受他的恩惠。何况……又有多少人,牵连进了此事,他们想活,只能破釜沉舟了。” 想好一连串的安排,齐志远彻底定了神。 眼下,只好破釜沉舟了。 ………… 南京城里,已是彻底的成了一锅粥。 连左副都御史尚且被诛,可见局面,已开始渐失去了控制。 而各种叛的传言,更是不绝于耳。 一队士兵,似乎已奔赴紫金山。 南京兵部尚书亲自下的调令,除此之外,应天府衙门也开始有所反应。 那左副都御史曹元的官声不错,现在被杀,让这南京,彻底的混了起来。 暖鸭先知,现在的土地,本就越发的不值钱,再加上可以预见的兵灾,这江南土地的价格,又是一次新的暴跌。 哪怕是那热闹的秦淮河,竟也渐渐的冷清了许多。 南京六部部堂,俱都震怒。 一个钦差,本是来查一桩钦案的,固然是代表了天子,可其实,却不过是个区区翰林而已,居然敢如此的胆大妄为,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因而,弹劾奏疏如雪片一般的送出。 各部虽是张挂了安民的告示。 可实际上,内心更慌张的,恰恰是各部的堂官们。 而此时,西山钱庄驻南京的分部,已开始有所动作。 大量的资金,开始在南京汇聚,紧接着,以南直隶为中心,开始扩散。 王金元是来的最急的。 无论是发生了什么,对他而言,都无所谓。 哪怕是少爷在哪里,他也不关注。 他得了书信之后,快马加鞭的赶到了此。 于是……开始亲自坐镇南京钱庄。 王金元一到,南京这边上下人等,顿时有了底气。 王金元开始搜索关于南京以及江南的舆情。 十数个本地分号的掌柜,个个束手而立。 人们用敬佩的眼神,看着王金元。 在方继藩面前,王金元就是一个彻底的沙包。 可是……王金元之所以甘之如饴,正是因为……只有自家的少爷,才可让自己实现人生的价值。 除了少爷面前,这天下哪一个商贾,还有这西山体系内的上下人等,不是视自己为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甚至可以说,他跺一跺,这天下便要颤一颤。 王金元很享受这样的觉。 当然,他依旧是表现得十分冷静,只一副淡漠的样子,不断的翻阅着时价以及各地牙行里的讯息。 良久…… 王金元道:“还不够……这价格……尚且只下跌了七成,七成虽是不少了,却远没有达到预期。可见这江南的富户以及大士绅们,财力还是雄厚的,还远没有让他们到资金紧张,不得不抛售土地的地步……这些人大多朝中有人为官,他们心心念念的,还是土地……不打破这个,一旦开始抄底,那么势必引发价格的上涨,到时,反而稳住了行情。” 江南的世家大族,确实非同一般,他们的家底,远比其他地方的士绅要浑厚的多。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们才可无视短期的涨跌。 甚至……出于对土地的热,他们宁愿从其他地方挪用金银,补贴土地的损失。 只要这些人……依旧还咬着牙不肯抛售,那么……江南这里士绅的基,就极难动摇。 众掌柜们,犹如当头被王金元泼了一盆冷水,内心的炙热,顿时被浇灭了。 王金元又微笑道:“当然,这并非是不能打破的。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迅速的击穿他们的心理,先要动摇他们的信心……这其次,便是要想尽办法,断绝他们其他的资金。” “江南的土地,收益颇高,且经济产物不少,这也是他们有恃无恐的原因。其中……尤以江南这十数个家族,掌握的土地最多……这些人动摇,那么……便可水到渠成了。” 王金元轻描淡写的取出了一份名录。 紧接着,将名录给分号的掌柜们传阅。 这些小掌柜们看了,顿时心惊跳。 卧槽……原来王大掌柜,早就将江南的底细摸清楚了,这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啊。 这十数个家族,在这江南,俱都如雷贯耳,出自官宦之家,家业极大,不但拥有数不清的土地,更不知有多少的奴仆,他们在朝中,看上去不起眼,可若有人去深挖他们的实力,足够让人咋舌。 只见王金元一脸认真的道:“这为首的……便是南直隶齐家,这齐志远……诸位可有人认得吗?”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