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半,顾双习坐上了开往宴会举办地点的车。 今晚的宴会,主办方是边锦。他既是边察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是帝国的“宰相”。顾双习曾于府邸中见过他几面,对他稍微有点儿印象:他是一个如公孔雀般,花枝招展地开屏的人物。 不论是格,还是外形,边锦都与边察大相径庭,彼此都长成与对方背道而驰的模样。如果不提前说明,顾双习就不会把他俩联系在一起,更无可能知晓他们竟是兄弟。 不过——顾双习偏头,看向车窗外。既然是兄弟,且是同生同长于皇室当中的兄弟,而今又做了君臣,彼此间总归是有着某些共通点的。只是她并不兴趣。 现在正赶上下班高峰期,主要道路皆出现了堵现象,载着顾双习的车亦被堵在了高架桥上。 她不着急,安静地闭目养神。司机开着车载电台,音响里淌出舒缓优美的钢琴曲,像把她拥在了温暖的海水里,轻轻地晃着、起伏着。她不自觉跟着哼起来,手指在虚空中作出按琴键的举动。 顾双习会弹钢琴,只是自打穿越以来,她便再也没有弹过。府邸里本就没有钢琴,她也从未向边察透过这一技能,索就放弃,自觉不弹也罢。 但是在听见钢琴曲时,仍会极自然地作出弹琴的姿势。 这份静谧很快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破。司机接起电话,从听筒里传来书记官的声音:“路叔,你们到哪里了?” “大概还需要半个小时,堵在路上了。” “辛苦了。麻烦把手机给小姐。” 顾双习接过手机,礼貌道谢,将听筒靠近耳朵。电话那端的人已经换成了边察,嗓音眷恋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忽而又向她道歉,因为他没能亲自来接她—— “没关系的,阁下。”顾双习口吻淡淡地回应着他,为他这份歉意到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他总是一厢情愿地把她想象成娇蛮且不讲道理的样子,但那本就不是她的个。 她按下挂断键,把手机放回原位。拥挤的车终于重新动了起来,他们挤下高架桥,径自驶入一条辅路,绕过环岛,进入那条直通皇的笔直大道。 远远的,顾双习便透过车窗看到了那片璀璨灯光。它们属于皇,只在内举办大型宴会时,才会被全部点亮。 尽管边察是皇帝,但他本人却不住在皇,因而顾双习极少来到此地,并不悉环境。司机路叔却是服侍皇室多年的老人了,知晓该从哪条路开进去,正好可以把车停在入口处。 车门锁打开,顾双习说声“谢谢”,便下了车。车外的一切便如水般淌至她的眼前与脚下。皇大门外花团锦簇,其间点缀明亮灯光,为整个空间蒙上一重轻纱般的朦胧滤镜。 她方踏至地面上,旁边便倾斜来一柄黑伞,接着是边察的声音:“双习。”显然他已在此等候了多时。 边察仍是晨间出门上班时的那副打扮。黑西装白衬衫,外套一件漆黑大衣,单单往那儿一站,因着身材拔高大,显出迫人气场。他像察觉不到旁人投来的视线,极自然地把顾双习拥入臂弯,顾忌着她化着淡妆,才没有直接吻她。 顾双习不愿同他在外面久留,暗示地捏了捏他的手掌,低声道:“我们先进去吧。”边察顺从她的想法,拥着她步入皇大门。 甫一进门,便有人热情地了上来,是今晚宴会的主角边锦:“哥、嫂嫂,你们可算来啦!”他极为亲热地挽住边察的手臂,带着他们往里面走,“要我说,这生宴少了我都行,却不能少了你们——来,这边来,嫂嫂先坐,别累着了。” 说话间,侍者送来尾酒,边锦先捧了一杯给边察,自己再敬了一杯。如此一番作罢,边锦还要去接待别的宾客,先行告辞,让边察和顾双习自便。 望着如穿花蝴蝶般再度佚入人群的边锦,顾双习悄悄松了口气:她与这位“宰相”接触不多,但每次相见,她都下意识地想要回避。盖因边锦那双特别的眼睛。 他有着罕见的粉虹膜,瞳孔也不似寻常的圆形,更像是一朵小花。当他注视着他人时,那朵沉堕在他眸底的小花便会缓慢舒卷,仿佛活了过来。顾双习既觉得好奇,又到恐惧:这是人面对未知之物时应有的正常反应。 思绪浮动间,注意力骤然被边察拉走。他弯下,细致地观察着顾双习的神情:“双习饿么?距离正式开餐还有一段时间,如果你饿了,那我去取点食物来让你先垫垫肚子。” 她摇头,只疑惑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找边察攀谈。身为皇帝,他却极少出席类似的宴会,仿佛比起社,他更情愿留在政府办公,或者干脆回家……似乎是当她来到他身边后,边察才变得乐于参与宴席活动。他总要带上她一起去,以深化他“浪子回头”的形象。 因此,边察称得上社宴会的“稀客”,每每出现,总能引来一圈珠光宝气的上人士,将他团团围住。明明彼此间无话可聊,却还要堆砌出灿烂热情的笑容,努力同皇帝陛下攀谈……以及皇帝陛下身畔的“小姐”。 那些人都默契地将顾双习称作“小姐”,仿佛她的名字成为不可被宣之于口的忌,讳莫如深地以代号把她标记。顾双习不喜被如此对待。 但幸好,边察不需要她扮演长袖善舞的际花角,他会帮她挡下一切的试探与追问,极力塑造“”人设。顾双习冷眼旁观着,索随他去,她也乐得清闲。他们便在这样的合作关系里,参加了一场又一场的宴会,直到今天这一场。 在权贵们向边察靠近以前,他忽然蹲下身去,弯俯首,伸手去整理顾双习的鞋袜。她亦惊愕,下意识退缩,脚踝即被边察轻轻圈住,她便不敢再动弹分毫。边察一脸云淡风轻地起身,食指碰一碰她的颊侧:“女佣办事也太不周到,连你的鞋带都没有整理清楚,该罚工资。” 顾双习一时不确定,他究竟是真心的,亦或是碍于他人在场、须得维持假象,才说出这些话。她谨慎地回答:“和她们没关系,是我自己太马虎,请您不要太苛责她们了。” 顾双习低眉顺目,将脸颊温顺地掖在边察的掌心,犹如茸茸的小动物般,轻柔地磨蹭着他的皮肤。边察果然低低发笑,背过手掌,用指腹抚一抚她的耳垂:“听双习的。” 主客齐聚一堂,众宾唱《生歌》,为边锦庆生。小宰相今花团锦簇,打扮成一只翩然开屏的花孔雀,脸笑容地谢客人们的大力捧场,把漂亮话说尽,举杯作结:“敬华夏!” 到了切蛋糕的环节,边锦向边察招手:“哥,麻烦你过来一下——和嫂嫂一起!”边察便揽过顾双习的肩,同她一起走到边锦身边,后者将切蛋糕用的塑料刀到了顾双习的手中。 边锦的笑脸,比装饰在蛋糕顶端的油塔还要黏腻香甜:“那就麻烦哥和嫂嫂,帮我切蛋糕啦。” 虽然她对他敬而远之,但今天毕竟是他的生,顾双习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况且边察难得地舒展开眼眉,站在顾双习身后,手臂伸向前方,大手裹住她的小手,一起握住那把塑料刀,不带一丝犹豫,将蛋糕从中间确地分作两半。 明明眼下切的只是一块蛋糕,但顾双习倏地生出错觉,想到:边察杀人时,大抵也如切蛋糕一般果决断然。 他们只需切下第一刀,之后自有侍者将蛋糕平分作数块,端给在场的诸位宾客。边锦亲自送来属于边察和顾双习的那两份蛋糕,口谢辞:“谢谢哥和嫂嫂,赏脸帮我这个忙。”他总把人情世故做得滴水不漏,几乎堪称浮夸。 边察接下蛋糕,先喂顾双习一口。油轻盈地融化在舌之间,泛滥开淡淡的牛香气,不腻不糊,只余蓬软的甜。她尝了几口,便在边察的注视下,试着喂给他吃。他一口一口地,吃得很是认真。 边察不喜甜食,却十分享受当他和顾双习互相喂食时,旁人投来的探究视线。正因清楚他的目的,顾双习方执行得一板一眼,因为配合他演出,于她亦有好处。 两块蛋糕,还是没能吃完,边察抬手,让侍者将它们撤走。然后他坐在顾双习对面,握住了她的手:“双习,如果你喜今晚宴会的氛围,那么等你生的时候,我们也在家里办个这样的宴会,好不好?” “多谢阁下,但其实我并不需要……”着边察的目光,顾双习出一个乖顺的微笑,“……我生时,只要有您陪着我,我就知足了。” 她说着违心话,成功博得边察的笑意。他同她十指相扣,嗓音暧昧地唤她的名字:“双习……好宝宝。在这个世界上,你只需要有我就够了。毕竟除了我,谁还能给你现在的生活?” 他像真的为她这番话而到开心,垂首亲吻着她的戒指,神情逐渐跌向陶醉,连前来搭讪的贵族,都被他晾在一边。顾双习抱歉地笑着,眉眼间出娇的无奈,恍若涉入之长河的诚恳恋人,全身全心皆被情包裹。 她想:边察尽心尽力地演绎这一场,往后一段时间,传在皇都社圈里的八卦,必然包括他们这一幕互动。人生如戏,他倒力充沛,无论何时都立刻进入状态,她却只觉疲倦,一切全是勉力配合、强装享受。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