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天已经黑了,但依旧能觉得到女人面容姣好。在这样严寒的天气中,她只穿了一件黑的羊大衣,衣角翻飞,出里面大红的裙子。 她站在天台的边缘,两只脚踏在半米高的外墙上。外墙不宽,踏上去本站不稳,何况还有寒风呼啸。因而女人用一条手臂挽着一支撑水箱的铁柱,另一只手正在往空中抛撒着一堆纸笺。 女人的声音在黑暗中狰狞恐怖,像午夜档的女主,刚刚从电视机中爬出来一般。 “五年,三百三十七封信,在信中你说了一千零八十五次你我,哈哈哈,都是假的!全是骗我的!哈哈哈,我好傻啊,一次次沉浸在你编织的谎言中,你勾勒的未来里!可你那些甜言语,都是为了我的钱!为了我能供你上学!哈哈哈,你曾经说我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我不是!不是!我不善良,我要找你索命,我变成鬼也要着你,让你今生今世都不得安宁!” “让他不得安宁的方法有很多。”蓦地一个沉沉的男声响起,“没必要搭上自己一条命。” 暗的苍穹中,信笺和长发翻飞,女人赤红的眸子看过来,眼中的恨意让人心惊。她脚下一滑,差点没跌下楼去,好在手臂挽着铁柱,身子摇晃了几下,最终稳了下来。 宋城南气质沉稳刚毅,女人神戒备:“你是警察?” 宋城南摇头。 “消防员?” “不是。” 女人眸子再戾:“不管你是谁,都别管我!走开!再不走开我就跳下去了!” 宋城南看了秦见一眼,两人同时退后了两步。 “你先别紧张。”宋城南声音沉沉缓缓的,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们不是警察也不是消防员,我们是...记者,新城晚报的,得了有人要跳楼的消息赶过来寻个一手资料。” 宋城南笑笑:“可以聊聊吗?你化不化得成厉鬼我不清楚,但你想要让那个男人不得安宁,其实我的笔就可以帮你。” 他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取下别在本子上的圆珠笔快速写了几个字后状似随意地扔给了秦见,并向女人介绍:“他姓秦,我的助理。” 秦见瞧了一眼宋城南,又看了一眼本子上的字,抬头不咸不淡的和女人说道:“说实话,我们本不在乎你跳不跳楼,不过你要是不跳,我们就白爬了12层的楼梯了。” 他觉到了宋城南凌厉的目光,却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至少你和我们说点什么吧,我需要一条爆炸新闻在报社立足,你可以把你口中的那个男人说的更加不堪一些,我保证新闻见报后,他会如同过街老鼠。” “说吧,你叫什么?”秦见的话凉凉的,好似并不将女人看做一条生命,只有她的故事才是有价值的。 万没想到,女人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竟然开了口:“吴淑梅,我叫吴淑梅。” 吴淑梅,秦见用笔在宋城南刚刚留下的“拖延时间”几个字下面写下了女人的名字。 故事其实很老套。男人女人是贫民窟中的青梅竹马,方兴未艾时互生慕,相约厮守终生。高考过后,两人双双考上大学,但两个家庭同样的贫穷脆生了同样的不幸,哪个家庭也供不起自己儿女继续学业。当时,女人狠了狠心,决定辍学打工赚钱供男人上学,虽然她的成绩优于男人,但还是选择让男人去实现他们共同的梦想。 理想的丰,让现实的辛苦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女人做了无数份工,没没夜的赚钱,只为了男人信中向往的二食堂小灶,和别人身上印着对勾的运动服。只有在最深的夜里,她拖着散了架的身子倒在上的时候,才能将那些信拿出来品读,一字一句的将“我你”翻来覆去的看,直到疲乏的困意袭来,那句话也随之落入梦里,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未来。 最难的时候,女人做过按摩小姐,那时男人提出要去名校访问,当然费用自理。被揩油吃豆腐已是常事,女人咬牙坚持着,将一笔笔钱汇去了男人那里。结束,女人本以为可以离苦海,去做正常工作,但男人却嫌她汇的钱太少,没有之前的多了。 女人终于忍不住说了自己的境遇,可男人沉默过后竟委婉的表示,按摩的工作如果不失身,被别人吃吃豆腐占占便宜也没什么。通话是在无数声“我你”中结束的,女人擦了一把眼泪,拨通了按摩店老板的电话。 就这样一直过了四年,女人用一笔笔汇款单换来了一封封写意的信,而几个月前男人毕业后找到工作,女人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在打算与男人团聚时,对方却提出了分手。 理由给的是:我不能接受一个做过按摩女的女人成为我的子。 但如果你不记名分,我还可以继续你。 -------------------- 写不动了,明天继续,啊,不是,今天继续,睡觉睡觉~晚安宝贝们 第68章 掰了 女人的故事没有半点新意,秦香莲似的悲剧,换汤不换药罢了。 秦见翻了一个白眼:“就这?至于吗?” 女人却瞬间动起来:“你不懂,你懂什么?你知道我现在有多痛苦吗?我的梦想,我的未来,我的人,我的钱!都没了!我现在只想让他痛苦,让他后悔,让他不得安宁!” “那种男人没良心的。”宋城南稍稍向前一步,“你的梦想可以重新拾起来,你的未来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你的人可以是更好的人,至于钱,再赚就是了,但是人没了,一切就都真的没了。” 他下羽绒服:“你冷吗?把这个穿上?” 女人略有犹豫,但依旧将身子向后一撤:“你们得保证在我死后将他的恶行公之于众,不然做鬼我都不会放过你们。” 秦见轻轻一嗤:“得,您做鬼之后还忙的。” 再次接收到宋城南责备的目光,秦见乖乖闭了嘴,他看了一眼手机,在本上写了几行字:“小张警官已经到了,正在爬楼,因为地形原因气垫不好铺设,公安和消防的策略是以劝导为主,营救为辅。” 电信大楼三层以下的外立楼体做了突出延伸的设计,十分不方便铺设气垫,也给此次营救工作带来了极大的难度。 宋城南扫了一眼本子几不可查的点点头,他声音平和,似寒风中的一道暖:“你站的那里是风口,身子已经冻麻了吧?你向前走两步,避避风,我们还有一些问题要了解。” 女人似乎抱着必死之心,她无视宋城南看向秦见:“能写出爆炸新闻吗?你刚才打过包票的。” 秦见垂眸看着本子,语气凉凉:“故事曲折,但没有爆点。你知道上次我写的爆炸新闻是什么吗?12岁男孩筹钱两载做亲子鉴定只为验明生父。” 少年在宋城南骤然投来的目光中不紧不慢的说道:“人们不会在意12岁的男孩儿受了多少苦,只会在意谁是他的亲生父亲,这就是大众的猎奇心理。” “同理,人们不会关心你生前的苦楚,只想了解渣男到底受没受到天谴。” 秦见好似真的不在意女人的反应,他取过宋城南手里的羽绒服展开:“她不穿你赶紧穿上,别冻冒了。” 被忽视的女人,张了几下嘴才空问道:“新闻见了报,他不就会受到谴责了吗?” “大家无非嘴上说说,谁会真刀真为你讨公理?再说新闻见天儿层出不穷,人们今个儿觉得新鲜,明个儿就抛诸脑后,转头那个渣男便会从舆论中身,该怎么生活怎么生活,娶生子,逍遥一世。”秦见将宋城南的围巾围紧,继续吊儿郎当,“别问我该怎么办?我要是你就自个儿去报仇,靠什么死后纠,靠什么大众舆论?都不如靠自己。” 女人脸上有了明显的踌躇,看到秦见拉着宋城南走到离自己颇近的避风处也没有抗拒。 秦见抿着羽绒服蹲在避风的角落,状似随意的说道:“再和你说个事,刚刚和你说的那个12岁的男孩儿就是我。”见到女人惊讶,秦见挑眉一笑,“你知道我是怎么想怎么做的吗?等我长到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他们当初欠我的,我会一笔一笔和他们算清!” 女人蓦地睁大眼睛,裹着寒风颤抖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骗你干。”顶楼积雪平整,秦见拨开上面浮着灰的一层,用手指在白雪上面轻轻写着什么,下巴一抬,“不信你问他,要是没有他,我可能也像你今这般了,不对,可能比你还会惨一点。” 他抬头仰视站在自己身旁的宋城南,眼神深长:“这世界上什么缺德玩意儿都有,但也不缺正直善良的人,就比如他,纯纯的好男人一个,不过你可别打他主意,他有主了。” 轻飘飘黏糊糊的话与此时紧张的气氛一点不贴边,秦见的胡言语让宋城南颇觉无奈,他对女人说道:“我助理说的话虽然有不着调的地方,但也不是全无道理,要不咱先下来,考虑考虑再说?” 女人坚硬的表情终于破碎,她蓦地放声大哭,即便寒风凛冽也未能吹干她的热泪。她双手扶着铁管,佝偻着身子不住地噎,似乎要将五年来所受的苦楚全都倾泻而出。 宋城南伸出手,温和的说道:“来,拉住我,先下来。” 女人抹了一把眼泪,慢慢伸出已经冻得僵硬的手,一点一点探了过来,就在那冰凉的指尖刚刚搭在男人手上的时候,对面楼中不知哪个窗户中传来一声带着笑的大喝。 “欸!跳啊!怎么不跳了呢!都等半天了,没事逗人玩呢,快跳啊!” 女人本就极度紧张,身子在严寒中冻得僵硬,外墙不宽,又附积雪,女人只能扶着铁柱缓缓移动。吼叫声蓦地传来,在楼宇中带着回响,紧绷着神经的女人显然受到了惊吓,脚下一崴、身子一歪,重心失衡一头向楼下栽了下去! 明明指间已经搭在了宋城南的手上,但女人栽倒的速度太快,宋城南只觉得手上一凉便又空空如也。 坏了!他在心里暗道。与此同时,身体先于思维已经做出反应,一个飞身便向女人冲了过去! 侦查兵的身手让他在速度上取胜,但也只来得及在女人大头朝下栽倒时单手抓住了她的一条腿。身形单薄的女人不重,但向下的作用力巨大,宋城南单手吃力,女人的身子又向下滑动了寸余!在女人的尖叫声中,宋城南半点犹豫都无,利落地松了扣着外墙边缘的另一只手,用双手抓住了女人! “宋城南!”秦见在宋城南冲了出去的时候便从地上蹦了起来,如同一只搏命的豹子紧随其后!可他即便再快,冲到平台边缘时也只来得及抱住男人! 宋城南大半个身子已经悬于平台之外,由于没有向后的拉力,他的两条腿已经翘起,一个不甚便会同女人一起栽落楼下。 秦见从来没这么怕过!他的紧紧的抱着宋城南的向后拉,破了音儿的怒吼:“宋城南,松手!你给我松手宋城南!” “你不能死!宋城南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宋城南,别管她了,你给我松手!” 男人身高体健,加之女人的重量,并不是一个人能拉住的。秦见面赤红,额角和脖子绷着青筋,他死死的咬着后槽牙,铁锈味已经溢整个口腔,脚下绷紧了劲儿,手指可能已经青紫,腕子也毫无知觉,他拼命的向后拉着、拉着! 旁边的声音已经虚无,女人的尖叫声,一拥而上的警员和消防员的惊叹声,楼下此起彼伏的气声,都是朦胧而失真的。秦见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一场噩梦之中,顶着罡风意跳楼的那个人是他自己,而对面传来“快跳啊!”的鼓动嬉笑的声音,身后的宋城南向他伸出手,那么真挚又温柔,几经犹豫他缓慢地送出自己的手,与之握,握紧,再握紧!却,决然的拉着宋城南一同跃出围墙,踏上了死途! “哐”的一声,12层的玻璃被砸碎,几个消防员用束带将悬于空中的女人捆绑结实,托举着女人的上半身,将她一下子拉回了窗子内。 女人得救,重力减轻,宋城南被众人合力托回了顶层平台。他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气,口处的羽绒服被外墙磨出了口子,小张警官蹲在被寒风吹得四散的鹅绒中关切的问他可伤到了哪里? 宋城南的肩膀、腕子和肋骨异常酸痛,他却随意的摆手,着气四下寻找:“秦见呢?” 小张警官环顾了一周:“那孩子为了救你真是拼了命了,刚才我们在铁门外看你们俩和那女人谈得好,应该可以劝得动她,我们就没有若贸然出现,怕惊吓了她前功尽弃。眼见着就要成功了,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情况!老宋啊,人民群众得救,但也不能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啊!当了这么多年指导员这次你怎么这么冒失?若不是秦见那孩子拼死咬牙坚持了两分钟,直到我们冲了过来,你呀,今个儿怕是凶多吉少啊。” 他指指宋城南的旁边:“刚才那臭小子还力的坐在这儿呢,这会儿上哪去了?”小张警官站了起来,“我去看看那女的,你告诉秦见,我回去就给你俩申请好市民奖,这回高低要点奖金。” 宋城南摆摆手,不想听他啰嗦,他看了一眼刚刚秦见蹲过的避风处,那里的雪上写了个名字——宋城南。 男人一步一步走下楼,肋骨疼得直气。软组织挫伤,宋城南给自己下了个诊断。捂着肚子,走过鸣着警笛的嘈杂之地,他在小电驴子旁边看到了蹲在角落,将头埋在膝间的秦见。 踢他的时候,牵动了肋骨,小崽子瞬间站了起来,脸忧:“伤到了?” “没,就是到骨头了。”宋城南眼见着少年睃了他全身一眼便又蹲了回去,男人“啧”了一声,掏出跟烟挨着秦见蹲了下来,“生气了?” 秦见眼皮都没挑,蜗牛似的往外边蹭了一点。 宋城南边点烟边又贴了过去,他用肩膀撞了撞少年:“哥错了,真错了,下回都听你的。” 男人的刚刚离开烟蒂,少年就扳着那夹烟的手送到自己面前,微微偏头,就着那手了一口。 没有像宋城南那种老烟深,烟雾在口腔转了一圈就被吐了出来,秦见轻咳了两声,淡淡的说道:“没下次了,咱俩掰了。” 宋城南身子一顿,随即收了脸上的不正经,正道:“秦见,那种时刻我不能不救,虽然了军装,但我仍是个军人。” “是,你一直都是好人,无差别对待,不管是谁深陷泥潭都会拉上一把,只有我一个人是他妈的混蛋,在我眼里除了你谁都不重要!要死就让她死去!为什么要为那样愚蠢的女人搭上你的命!” 做了多年指导员的宋城南,此时能说出很多大道理,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酸痛的手臂搭在了少年肩头。 “你知道我拉着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秦见的目光鸷疯狂,“我在想既然你可以为任何人去死,还不如死在我手里!让我这个变态拉着你下地狱,我们一同沉沦在泥沼里,越陷越深直至不见天!” “变态?”宋城南皱眉。 秦见轻笑出声,黑的眸子乌糟糟一团,像被业障蒙蔽了心灵:“是啊,变态,我就是想恩将仇报,拉着你一同下地狱的变态!” “就像这样!” 少年蓦地擒了男人的下巴,身子前倾将自己送了上去,炙热的鼻息与冰冷的同时而至,秦见吻上了那片朝思暮想的柔软! 破败的街路,夜晚风寒,警车的鸣笛声还在远远的响着,看够热闹的小贩又在沿街叫卖,穿行的人们抱怨车子开得太快,小轿车中的司机谩骂不守规矩的土鳖...世界依旧喧嚣,人们步履匆匆,谁也没留意这个暗的街角,两个男人蹲在一辆不起眼的小电驴旁边贴着,正在接吻。 这一隅此时已若静止,男人搭着少年的肩膀,少年倾身吻着男人,像一部老旧的影片,定格在最矛盾又最华美的一帧。 只有男人指间夹着的香烟,还袅袅升腾着烟雾,证明着这并非是一个梦,美梦或噩梦,都不是。 最终是秦见先撤开了身子,他没敢看宋城南的神,微挑的眼睑垂着轻笑自嘲:“你看,其实别人说得对,我就是只白眼,你就不应该招惹我。” 他站起身,望望深暗的天空,低声说道:“我喜你,宋城南。从今天起,我们掰了。” ...... -------------------- 终于坦白了,我家见爷好辛苦~~~心疼~~~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