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珠池镇县衙。 一大清早,县令徐长轩就被守门的衙役叫了起来。 待他穿好衣袍冠带从后衙出来时,自东都而来的侍卫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 瞧见来者身上明晃晃的铠甲。 徐长轩的眼皮就连着跳了许多下。额头上立刻就涌出了豆大的汗珠。膝盖一软,立刻就跪在了侍卫面前。 “大,大人。小的不知大人是银甲卫士,多有慢待之处,请大人见谅。” 侍卫似笑非笑。 “徐大人,我可还没说要你跪。” “大人说笑了,早晚都是要跪的。” 徐长轩想擦汗,奈何手不听自己使唤,衣袖抖啊抖,就是擦不到额头上。 由不得他如此胆小,天下谁不知道,这银甲卫士乃是当今陛下亲随,但凡出京,必定是带着陛下的旨意。 如今天子身边的亲卫出现在他小小的珠池镇,莫不是他犯了什么错处? 想起银甲卫想来的名声,徐长轩心肝都跟着颤了颤。 “算徐大人你识趣。” 侍卫一笑,紧接着变脸,沉声道。 “珠池县令徐长轩听令。” 徐长轩浑身一颤,拜倒在地上。 “寿王世子在东南之地遭海匪截杀,如今下落不知。陛下命你率协同银甲卫,一同搜寻世子下落。令自内而出,不得漏。若有抗命不遵者,当以谋逆之罪论处,” “是,臣听命。” 乍一听见寿王世子失踪。 徐长轩脑门上就像炸响了一个惊雷。 大周皇室血脉一向稀薄。 当今女皇陛下膝下无子亦无女。 皇室之中,只有陛下的同胞兄长寿王曾娶河西张氏女,留下一对龙凤双胎。 这对兄妹自小便被陛下养在中,当作亲生儿女般仔细教导。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未来的天下之主,多半便是如今的寿王世子崔韫。 只是世子崔韫与女皇在政事上多有不和,近些年来更是屡屡在朝堂上顶撞陛下。 崔韫加冠之后,陛下忽然将崔韫派至东南之地,名义上是带天子巡狩,实则是接这个机会,推迟了他入主东的时机。 在这个节骨眼上,刚刚被贬东南,转眼就被海匪截杀,这里头可都藏着不少玄机。 说不准,截杀世子的人就是陛下派出来的。 事情不好办。 世子要是找到了,徐长轩不一定有赏。可要是找不到,他好像也落不着什么好处。 “接令吧,徐大人。” 银甲侍卫似笑非笑。 若是不接,只怕当场就要被银甲卫格杀。 徐长轩额上的汗水顺着太往下,双手颤抖着接过侍卫手中的龙纹卷轴。 * 钱家人走之后,周盈若没再与张玄微搭过话。 她只惦记着催他给家里人写信,再将他写好的信送到驿站去。 接下来的几,若非必要,她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过张玄微。 张玄微倒是优哉游哉,血蛊发作时便上来同她道个罪,然后故作姿态的同她牵手。 不发作时便悠哉悠哉泡在书房,翻阅那些周盈若阿兄留下来的书籍。 一直到八月初七。 周盈虚的头七。 按着珠池镇的规矩,亡者若是死在海上,须得到身亡的海域放灯。走失之人若是看见灯火。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周盈若一早便同船行的赵叔说好。借一只小舟给她,好让她到海上祭奠兄长。 这清晨,周盈若挎着昨夜收拾好的竹篮预备出院子。 竹篮中放着几盏纸灯,灯芯用火油淬过,放在海上自然能久燃不灭。 周盈若挎着篮子,正预备出门。 吱呀—— 厢房处传来声响。 八月天不算暖。 张玄微一身布衣落拓,衣衫虽早已洗得发白,但他身形高大,穿起来倒没有丝毫的落魄气。 竟有几分肖似阿兄。 周盈若瞧见他身影,恍惚间竟然以为开门出来的是周盈虚。 她眼中一热,连忙别开脸,忍住泪意。几以来她都对张玄微冷冷淡淡,此时更不想在他面前出脆弱可欺的姿态来。 听见张玄微轻声道:“盈若姑娘是要去放灯?” “你怎么知道?” 周盈若再抬头时,泛红的眼尾挂着泪珠。 放海灯是珠池镇的风俗。 她觉得张玄微一个外地人,本不该知晓的。 “当我在海上醒来,听到你与船上人说话。” 瞥见周盈若通红的眼角,张玄微一怔,垂目瞧见周盈若手中竹篮。 竹篮里头堆迭着数盏油纸捻得海灯,是周盈若这几来熬夜点灯赶制出来的。 他伸手接过竹篮柄,微凉的是藤木,温热的是少女柔软的肌肤。忽然想起来,他今应该还没有碰她。 乍然被男子碰到,周盈若眉头一拧,像是被蜂蛰了般。 几以来不是没有让他牵过她的手,只是她还是不习惯。 竹篮落入张玄微手中,周盈若皱眉,仍旧想跟他拉开距离。 “我自己去便可。你伤还没好,还是待在院中休养为好。” 她伸手去提竹篮,但张玄微握住不放。 “我是因为你寻你阿兄,才能被人从海上救起。因缘际会,若非你阿兄,只怕我也活不成。算起来,我是该跟你一起去的,也算是我对亡者的一份心意。” 张玄微垂眸,眼前是周盈若白皙柔软的脖颈。 这几来,就算他喝了藏银花药汤,喉间血线的颜却也一比一加深。 他须得想想其他办法,不能再这么等着。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