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应该说是,失忆后第一次。 洗手间很小,不超过五平米,没有做干隔离,马桶在最里面,中间是淋浴区,最右边是一方小小的洗手池。 看上去很旧,但不脏,东西都摆得整洁有序,就连墙壁的隙里都没有污渍。 整个洗手间,只有马桶看上去最新。 大概是搬进来后,为了照顾她而换的。 姜未东张西望,思维跳跃,心不在焉地把手伸到洗手池里,随便沾手,摆两下,就算是洗完了。 “等会儿。”秦赐捏住她的手腕,翻过手心,按了两泵洗手。 还真干净。 姜未一边手,一边从镜子里瞄他。 秦赐个子高,头发边缘已经超过镜子,洗手间上方的冷光铺下,让他的五官看上去更清晰,下颌骨锋利,低着头默默洗手。 顺便帮姜未冲掉手上泡沫,再用纸巾擦干。 “你有洁癖吗?”姜未问他。 上回也是,被她碰到手,就忙不迭的洗手,好像生怕沾上某种可疑病毒。 秦赐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手,淡淡地说:“刚才在车库里沾了点灰。” 开门出去的一瞬间,姜未听见客厅里父母说话的声音,音量得低,但防不住姜未听力好。 “要是这么扔了,以后她想起来跟我们闹怎么办?” 姜未偏过头,眼睛往上瞄,看见秦赐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直觉告诉她,他们说的是那辆自行车。 “爸,妈,你们要把自行车扔了吗?”姜未有些舍不得,那毕竟是她过去的东西。 肖莉笑了笑:“都坏了,早就不能骑了,放着也占地方。” 姜未说:“修一修,肯定还能用。” 等她腿好了,骑出去绕着小区兜一圈,说不定能想起什么。 姜知远和肖莉对视一眼,还要说什么,这时站在她身后的秦赐开口道:“我待会儿带回去给她修修吧,既然她喜。” 他拍了板,姜知远和肖莉明显松了口气。 “谢谢你。”姜未回头,冲秦赐笑了笑。 “不客气。” 十点多的时候,肖莉去厨房准备饭菜,秦赐在客厅里和姜知远下象棋。 棋局枯燥复杂,姜未捧着杯自制茶在旁边看了会儿,很快就觉得没意思了,她无聊到用嘴吹拂面上的泡沫,似乎找到了某种幼稚的乐趣。 “少喝点,你本来就容易失眠。”秦赐出声提醒。 姜未“哦”了一声,看着他下棋时沉毅的侧脸,默默将杯子放到一边。 他倒是擅长一心二用,棋局这么胶着,还有功夫注意她在喝什么。 秦赐起身,帮她换了一杯果汁,猕猴桃味道的,酸酸甜甜,非常夏天的味道。 “谢谢。”姜未再一次说。 秦赐也再一次回答:“不客气。” 明明客气得不得了。 姜未看不懂棋,又被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引,她循着香气,驱动轮椅到厨房门口,看见肖莉在里面忙活,燃气炉上一边搁着炒锅,一边炖着汤,她闻到排骨和山药的味道,香得不行。 客厅与厨房的连接处有一道小坎,轮椅过不去,姜未伸头张望着,叫了声“妈妈”。 肖莉回头,看见姜未,她放下手里的菜,在围裙上擦擦手,快步走到厨房门口,“别进来,这儿呛人,还热,你出去等着吃就好了。” 母亲头上出了层薄汗,脸颊发红。 姜未这才发觉厨房的温度,这里没有空调,加上锅里散发的热气,和客厅有如赤道和北极。 “少做点吧,我和秦赐早上吃得晚。” 肖莉温柔地看着姜未:“没事,就几道菜,很快就好,今天你爸特地去菜场买了藕带,你原来最喜吃这个。” “是吗?”她原来喜吃的怎么都是素菜。 “是啊,得很,妈妈待会儿用泡椒和辣椒炒,酸酸辣辣的,很开胃。” 自失忆以来,这是姜未第二次见肖莉。 撇开第一次的尴尬生疏,姜未有些抵触父母的靠近,这一回,其实她仍然觉得陌生。 但她看着肖莉那张泛红的脸,心中忽然涌起温情。 到底是骨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她虽然不记得,可眼前的人就是她的妈妈。 姜未往前倾身,伸手费力地向上够,肖莉愣了片刻,俯身下来,姜未用袖口帮肖莉擦了擦汗。 “辛苦了,妈妈。” 肖莉眼中又惊又疑,更多的是动,她忍不住侧过身,眼泪又要出来。 真麻烦。 姜未害怕看到肖莉哭,借口要去看下棋,匆忙离开。 肖莉愣楞地盯着女儿的背影,擦拭眼泪,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棋,她不打算看,这小小一处不足百来平米的房屋,本无处可去。 她驱着轮椅厨房到客厅,最后停在那间侧卧门口。 “在里面吗?”姜未问父亲。 姜知远从棋局里抬起头:“在里面看书,你可以进去和她说说话。” 想到上次那个脾气古怪的老人,姜未有些犹豫,她不想去讨人嫌。 可再一想,那是她,她生病了,不记得人才会那样。 秦赐注意到她的犹豫,站起来问:“要我陪你一起进去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她又不是纸扎的。 怎么能去哪儿都要秦赐陪着。 生活迟早有一天要回到正轨,她也迟早要独立起来。 一进房间,首先闻到一阵檀香味,安静地散发着陈旧的气息。 张淑芬老人坐在靠墙的桌边,穿一件夏季的银灰凉衫,银头发在光下泛着光,她低着头,在本子上写写划划,没注意姜未的到来。 又或者她不在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有了上回的教训,姜未不敢轻易靠近她,只在门口,离得远远地,轻轻叫了声“”。 她的手撑在扶手上,一有危险,随时准备跑路。 张淑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搭理她。 姜未的本意也只是想进来看看老人,打一声招呼,既然她不认识自己,那也不好再打扰。 她按下后退按钮,准备撤出去。 “未未,你放学了?快到这儿来。”老人忽然开口叫她,表情欣喜。 放学? 姜未愣了一下,硬着头皮过去。 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她,“今天的作业难不难?不懂的来问,教你。” 她明白了…… 老人这是把她认成了小时候的自己,记忆错了。 这时候的,看上去很慈祥,还从屉里抓出一把大白兔进姜未手里,小声说:“藏着点吃,别让你妈发现,她会没收!” 姜未捧着一手糖,哭笑不得,还是点头说好。 她忽然她们其实同病相怜,都没有记忆,姜未至少还有理智,而老人连理都是破碎的。 书桌上摊开一本笔记,上面记录得密密麻麻,字迹端秀,好像是记一类的。 姜未随意瞟了一眼,只看见左边那页开头的期。 2005年7月15,大雨,闷热。 老人回过身,继续写字,就在那期的下面。 她神态平静,甚至有意无意地将本子倾向姜未那边,好像是故意要给她看一样。 姜未不敢打搅,屏气凝神,盯着她一笔一划地写。 客厅里传来倾倒棋子的声音,脚步声渐进,有人朝这间卧室走来。 姜未看见老人写在纸上的字,皱紧了眉,心也跟着悬起来—— 她的字迹有些凌,笔尖在纸上擦出沙沙声响,枯瘦的手指死死握着笔身,苍老的脸上出现一丝几斤癫狂的神态。 “跑!跑!跑!别让他们抓到你!” 第11章 姜未看到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来不及问什么,秦赐已走进卧室里,他还十分有礼貌地敲了敲门。 老人侧头看了他一眼,眼中莫名出现惊疑恐惧的神情。 接下来她做的举动,更是让姜未吓了一跳。 她忽然用力将左边纸页撕下来一块,成纸团,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口中,嚼都来不及嚼,直接下去。 老人捂住喉咙,锤着口,好像是噎到了。 这一系列怪异的作,看得姜未心惊胆战,足足愣了好几秒,还是秦赐到客厅倒了杯热水,端给张淑芬老人喝。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