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从始至终都是幻觉。 错觉 江扬确定父亲打来的电话不是幻觉,但挂断以后至少两分钟的时间里,他都忘记了放下手机。苏朝宇在被子里忧心忡忡地瞧着人怔怔的侧脸,战场上强悍如鹰捷如豹无所畏惧的前陆战英赛总冠军深呼了两次才敢伸出一手指,戳了戳江扬的后背。琥珀头发的长官如梦方醒地张开双臂揽住苏朝宇:“下午的飞机,回首都。” 苏朝宇气地瞧着他,江扬扬眉,脸上表情十分复杂,言又止,却努力勾起嘴角出一个艰难的微笑:“有两个消息,一个是坏的,另一个是更坏的,我猜。” 苏朝宇很少见到这样的长官人,他“哦”了一声,耸耸肩,非常轻松地回答:“总不会比我们经历过的那些更坏,说来听听。” “我以前的下属、未来的弟妹,梁丽征,失踪了。”江扬按了一下头的电子相框,苏朝宇灿烂的笑容立刻淡去,换上了一页刻板的电子历,25天以后的一个子上面画了一个醒目的红圈——那是江立婚礼的子,“国安部找了两天,到现在为止没有什么进展,元帅要求综合情报处提供线索,目前看来……她似乎是自愿离开。同时失踪的还有皇室聘请的婚纱摄影师向思,这个人是帝国演艺学院摄影系的天才,我在作品会上见过一次,印象很深。” 说实话苏朝宇对梁丽征失踪怀有一种复杂的态度,一方面他相当担心那个单纯的天才小姑娘,另一方面则盼望她一去不回,婚礼从此泡汤,但是现在他的兴趣却被这个给少年江扬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引了,他热切地瞧着江扬,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江扬被他这种小动物一样的神情逗笑了,他摸摸苏朝宇的头,足他的好奇心:“据说西北蛮族族长的小儿子,身世神秘高贵,他本人有一米九以上身高,不像高队长那样魁梧,但四肢修长矫健,长发,大/波/浪自来卷,眼睛是灰的,很温柔又充灵气,像是一匹草原上的带头雄马,才华横溢,英俊不凡,身边一直有排队的追求者,不过他本人名声相当清白,受聘皇室几乎十年,我只听到赞美。” 苏朝宇哦了一声,表情相当纠结——既然江扬会在作品会上瞧见这位拐带了梁姐姐的摄影师,那么即使当时他只是大学一年级的新生,他也比江扬要大四岁,江扬比弟弟大八岁,江立比梁丽征大将近两岁,那么也就是说,这位摄影师至少比梁姐姐大十四岁,天哪,她才多大? 江扬听了他的推理之后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侧头吻苏朝宇的额头,笑着说:“他比我大五岁零七个月,年龄几乎是梁丽征的两倍,但是情可以创造奇迹,对吧,我的小混蛋?” 苏朝宇十分热心地回应这个吻,含混地回答:“当然……唔,就像藤杖可以创造情一样……” 江扬哭笑不得,他试图在苏朝宇的部上拍一巴掌以作警告,没想到苏朝宇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左手一拉一拽,身子跟上扑倒,江扬猝不及防,竟被他在身下,苏朝宇得意洋洋地坐在江扬上,一只手肘死了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地钻进他的睡袍,在江扬的部摸来摸去,审问说:“那么更坏的消息是什么?难道要我们敬的长官,立刻找一个姑娘补缺么?” 江扬笑容顿敛,他把脸庞整个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回答:“是,不过补缺的人,是我。” 早光灿烂的清晨,苏朝宇忽然觉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自脊椎盘旋而上,他凭空一抖,强笑:“哦?” 江扬显然觉到了他的僵硬,可是却没有像平时那样转过身来吻他,他仍旧伏在那里,肩膀微微颤动,声音勉强维持着镇静:“你知道,皇室已经发布公告,江家公子大婚期不可能更改,所以……朝宇,对不起……” 苏朝宇脑子里嗡了一声,视觉听觉觉一瞬间就统统离他而去,他心里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和谁在一起,身体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却一手指也动弹不得,金的晨光在眼前炸开,仿佛是迪卡斯重伤后的那种状态,白的雾气一波一波地在眼前涌动,层层叠叠的往事扑面而来,他看到他们那么美的时光,铺百合花的书房,炸开的烟火,地牢里唯一温暖的怀抱。 不是错觉也不是幻觉 有种尖而锋利的东西毫不留情地扎进心底最柔软的角落,苏朝宇痛得瞬间就死死咬住了牙,他甚至失去了哭叫的能力和勇气,甚至有个念头告诉他,当他很老很老的时候,仍然会在某一个这样光灿烂的早晨,在晨间新闻里看到他曾经的人。作为元帅的江扬检阅成千上万的军队,到烈士的家里问,他说话的时候仍然充了独有的那种优雅的威严,笑起来的时候却又那么温柔,几乎一瞬间能让最铁石心肠的人动掉泪。苏朝宇远远地看着曾经属于他的一切,因为拥有过,所以格外怀念。他曾经于飘雪的夜,于千百人面前向他伸出手,说:“我愿与你共度这不算长的一辈子。” 现在,经历了生和死,他们即将分离。 苏朝宇,苏朝宇! 苏朝宇听到有人在呼唤他,这声音遥远又悉,急切地要把他拉回到身边。他闭上眼睛,那些白的雾气被一片漆黑驱散开来,他听到那个悉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焦急的叫他的名字,苏朝宇,苏朝宇? 苏朝宇深深地了口气,他决定坦然面对这一切,嗯,就像苏暮宇那样,镇静地说再见,如果还能再见,真的还会再见吗? 他睁开眼睛,花了至少五秒钟才重新找回焦距,江扬近在咫尺,那表情就像苏朝宇刚刚又盖了一次国旗一样。苏朝宇扯出一个微笑:“恭喜你,离婚协议书我随时可以签,你拿来就好。” 这次轮到江扬傻眼了,他那种关切担心的眼神立刻变了,苏朝宇只觉天翻地覆,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以悉的姿势伏在了江扬的膝盖上,睡衣和内都已离他而去,江扬一巴掌扇在他毫无遮拦的股上,然后又是另一巴掌,这几下绝对货真价实,苏朝宇的股立刻就被点着了火,他开始拼命挣扎、扭动,可惜江扬已经占尽先机,死死着让他动弹不了分毫,接着拎起苏朝宇的耳朵,恶狠狠地说:“记住,我这一辈子,都给你这个小混蛋了,再敢胡思想,我会在墙角给你留个VIP位置的,明白吗?” 苏朝宇在江扬放开他以后的第一时间就反抗了,两个人在卧室里扭打起来,终于招来了警卫,轮值的小战士战战兢兢地在门口敲门:“那个,长官?” 江扬当时右腿被苏朝宇死死按着,他的左手却掰着苏朝宇的右手,语气镇静平和:“没事,半小时后我想跟程亦涵中校谈,麻烦你叫他起来。” 苏朝宇只死死瞪着江扬,江扬忍不住笑起来,主动放开苏朝宇,张开双臂试图拥抱:“我投降,本来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 苏朝宇拒绝理他,一脚就把脚凳踹了。 江扬对于暴怒的苏朝宇向来是不抵抗的,他立刻举手投降:“好了好了,事实上,更坏的消息是说,我和你,要马上回首都去,婚礼必须照旧举行,如果找不到梁丽征,那么婚礼的主角,就是你和我。” 苏朝宇的世界被摆回原位,然后瞬间就再次被炸得七八糟,他瞧着江扬,出“你是白痴吗”那样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和我?两个男人的世纪婚礼?” 江扬点点头:“对,乘着金马车游街,接受神和皇帝的祝福,还有,电视直播,全球的。” 苏朝宇直接拉开窗户,一抬腿就跳下去了。对于身高188厘米的特种兵苏朝宇来说,主卧室台和地面差不多四米多的距离完全构不成任何伤害,所以江扬一点都不担心,只是从衣柜里拿了一套得体的家居服扔下去,刚好覆住了穿着睡袍躺在花园里装尸体的苏朝宇。后者揪着修剪得整齐漂亮的草坪吼叫:“江扬你给我少在那儿装淡定!滚出来!” 江扬才不理会这种幼稚的吵闹,他淡定地拉开浴室的门,如常洗漱,刷个牙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那嘴角的弧度,原就叫做“幸福”。 蓝头发的冠军悠悠地拉开门,郑重地宣布:“如果谁敢让我穿军礼服以外的衣服,我就死他,说到做到!” 哦,这自始至终都不是幻觉。 看……灰机!(1) 程亦涵从机场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下午三点,江扬和苏朝宇刚刚飞走——那两个人堪称表面淡定内心狂喜的活标本,一路上一人一边中规中矩地坐在隔着个茶几的后座上,从来就没做出牵手或者脉脉对看之类的动作。作长官的那个跟平时一样,透过车窗特严肃认真地观察他的基地,甚至还安排了诸如“今年寒,雨水不足,要注意抗冻,多备疫苗,地方上如有需要,尽量足”之类的工作,只不过后视镜出卖了长官的秘密——琥珀眼睛的年轻人用左手戳右侧的玻璃,戴戒指的手指刚刚好就在边,他总是不自觉地吻下去。每当这时他身边的苏朝宇就会潇洒地甩甩他那宛如蓝宝石融成的头发,笑得特猾。 甜的自管甜,忙碌的只有加倍的忙碌而已。尽管是周末的下午,光又那样灿烂,程亦涵还是认命地径直去了指挥中心——迪卡斯一役遗留下的大量扫尾工作尚未完全结束,他手里有无数的报告等待提,无数的问信需要签名,整个基地需要物质的和神的抚,他从来不是提供者,却是最勤勉的派发员和管理员。 就在程亦涵决定在核对三次的审计报告上最后签名的时候,屏幕上的视频通话钮忽然亮起来,程亦涵抬头瞧了一眼,见是慕昭白发来的请求就随手应了,摄像头闪了两下就亮了,瞬间就缩短了相的人的直观距离。 慕昭白那双纯黑的眼睛里闪着一丝不分明的光,如果明的第一副官有时间仔细分辨,一定可以从中看出兴奋、紧张、忐忑、幸福等等多种掺杂在一起的情绪,可是程亦涵只是拿起手边的另一份表明了“机密”字样的文档,一面飞快地阅读一面说:“嗯?你也加班?” 综合情报处的头子不安地在椅子上扭动两下,他含混地“嗯”了一声,事实上,虽然梁丽征嫁入江家这件事使得情报处折损了最能干的情报员,但是孟帆的被招安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个损失,慕昭白最近也很忙,但是不至于加班——他是在地毯式搜索了半个指挥中心以后,才成功找到了突然加班的情人的。 程亦涵没等到预定的抱怨——以往这样的时刻慕昭白总会一边灌咖啡一边嘟嘟囔囔地要求提高文职人员加班津贴,要求带薪长假这类的福利,至少,也要他的情人用一杯茶或者一个吻好好安抚,可是今天慕昭白什么都没说。程亦涵注意到这意料之外的安静,他终于抬起头,视频里的慕昭白十分局促的样子,手里捏着一只纯白的飞机模型,机身的线条优雅畅,午后的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照在上面,漆面闪闪发光,竟然像个艺术品。 程亦涵勾起嘴角,用笔杆敲敲屏幕,指着飞机说:“很,晚上给我试试。” 画面颤抖着花了一片,想必是慕昭白猛然起身震动了摄像头,5秒钟以后,慕昭白再次笑嘻嘻地出现在视频里,他说:“喂,你能不能把办公室的门打开?” 程亦涵疑惑地挑眉,他从来不怀疑慕昭白的用情,亦从未否定过慕昭白营造浪漫气氛的努力,但是事实证明,智商超群的情报处头子缺少江扬那样的天赋——这些年,几乎每一次类似尝试,都是以喜剧开始,悲剧收尾的。每到这时,忍笑忍得很吃力的苏朝宇就会假惺惺地安他的老上司说:“嘿,人生就是一个茶几,上面摆了杯具和餐具,淡定,淡定。” 不过程亦涵真的是整个基地最好心的聪明人,他决定无条件配合慕昭白所有的小花招,顺便起来舒展舒展筋骨,给自己倒一杯咖啡。所以他站起来,打开自己隔间的门和外间办公室的门,甚至还好心地望了一下楼梯上的安全门——出乎意料的,那里也开着,旁边站着一个哨兵,那个年轻人并不像平时那样木雕泥塑般严肃,他瞧着程亦涵,出一个孩子气的笑来。 程亦涵觉得很奇怪,他回到桌前坐下,慕昭白正无聊地把一张餐巾纸成纸绳吹着玩,程亦涵故意咳嗽了一声,把咖啡套杯重重地放在镜头前,慕昭白吓了一跳,那笔直伸展的纸绳立刻像条了力的蛇那样落回办公桌上,慕昭白尴尬地红了脸庞,掩饰地低下头看手表:“现在是3点47分……哦不,应该说……”他深深了口气抬起头瞧着程亦涵:“应该说是帝国历385年……咳……”可是这样的正经如同诗朗诵的台词真的不适合慕昭白,他才说了个开头就紧张得语无伦次,飞快地嘟囔了几句谁也听不明白的话,程亦涵只听到慕昭白跟他确认了一下时间——在帝国最重要的边境军事基地的指挥中心里质疑第一副官手表的准程度,这简直不是画蛇足,而是给蛇穿名牌运动鞋那样无聊的事情了。 “拿开你的咖啡杯,9分9秒以后,它会确着陆,相信我。”慕昭白慌慌张张地说完,就拿出一个上面有好多按钮的遥控器,开始摆。前全国航模比赛冠军这次要尝试的项目比最苛刻烈的比赛还要难上好几倍,他准备依靠各楼层的监控摄像头,准地控模型飞机,完成一次高难度的定点定时降落。程亦涵小的时候也偶尔玩过遥控玩具,知道要让它们听从指挥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情,他干脆放下手里所有的活儿,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一面啜着咖啡一面笑眯眯地回答:“好,我一定帮你倒计时。”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