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此面无波澜,仿若对烛尤来说,杀了这些魔修也不过是瞬息的功夫。因为简单,也按捺下了杀意,由着这些魔修走了。 原来在强者的眼中,邹虞也不算是什么吗? 裴云舒忽而到几分心悸,好似一股强烈的渴求从心口迸出,又被瞬间下。他平复呼,袖中的手握紧,用了极大的力气去轻轻地道:“走吧。” * 这一夜过的是兵荒马,等到处理好了房中香气,天边已经泛起黄昏。 妖鬼集市内没有白,只有黄昏和和红月黑夜。裴云舒几人着残走出了客栈,打算在人海茫茫的偌大妖鬼集市中去找老方丈口中的鬼医。 他们不知鬼医的长相,也不知鬼医的姓名,但若是鬼医如此有名,应当也不难找。 没人指望烛尤能问出些什么,狐狸和裴云舒兵分两路,烛尤就跟在裴云舒的身边。只是一路问过去,见到烛尤的妖总会战战兢兢地跑开,莫说问路了,连靠近都不曾靠近。 裴云舒无法,只好低声问烛尤,“烛尤,你可有法子让那些人不这么怕你?” 烛尤看着他,突然抬手碰了碰上的伤口,也不知他是真是假,“疼。” 裴云舒无言看着他,丑鬼的面具遮住了他的样貌,烛尤波澜不惊地回望,片刻后,他还是抬起了裴云舒的手,化成了一道如手环般大小的小蛟环在了裴云舒的手上,若是不动时,好似真的一个蛇形手环一般。 还好这手环没有蛇那般的滑腻冰冷,裴云舒松了口气,便带着这手环打听起了消息。烛尤不在身边,他总算是问出来不少东西,问着问着,就顺着来到一方人迹稀少的偏僻地方。 青苔遍布,水浓重,裴云舒小心翼翼走过暗处下滑的石面,忽觉颈部一凉,原是头顶上方的屋檐正好滴落了一滴水。 这些房檐正好挡住了漫天的昏黄霞光,将这一处狭小小巷显得如同鬼界般可怖森。裴云舒注意着周边的动静,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往看的那些话本。 据闻鬼怪多吓人,喜藏在身后或黑暗角落,也喜化成美貌女子的样子去骗过路的旅人。 裴云舒想到这,脚步不由加快了,总觉得身后好似有人窥视,一阵寒意从背后升起。 走到巷尾,近看才发现青苔下还有一方小门,裴云舒抬手扣了扣门,“可有人在?” 门应声而开,裴云舒顿了一下,收回手,道了一句叨扰。 门内甘苦的药味扑面而来,几座高矮不平的小屋随便放着,裴云舒朝着其中有火光的房间走去,走前跟前,便闻到了一股极苦的药味。房门处安的是帘子,隐约可见有一道人影正在火炉旁站着。 “阁下可是鬼医?”裴云舒问。 屋内的那人低咳了一声,转头去看裴云舒,低哑着嗓子道:“你有何事。” 这鬼医面苍白,长相寡淡,他细细看着裴云舒,但目光不带分毫波动,仿若面前这黑白二的丑鬼在他眼中也和其他人无甚区别。 裴云舒低声道:“我体内有只蛊虫,想劳烦阁下看看能否取出来。” 鬼医顿了一下,又特意看了裴云舒一眼,才道:“进来吧。” 裴云舒就掀起了门帘,一踏入房中,便觉得脚底冷,屋内没有光,也没点着灯,除了一个正在熬着药的火炉,便只有一张简陋桌子。 鬼医让他坐下,裴云舒坐下后,闻着萦绕的药味,不自觉摸了下手腕上的小蛟,指尖触到了烛尤头上那两个小小的角,心中才正了正神。 鬼医熬药一直熬到了天边微黑,裴云舒正襟危坐着,也并不催促,只耐心等着。直到鬼医放好了药之后,才走到了桌边坐下,对着裴云舒说:“手拿来。” 裴云舒将手递过去,鬼医用泛着青的指尖轻轻搭在脉搏之上,过了片刻就道:“能治。” 裴云舒神一喜。 鬼医放开了手,慢地站了起来,低声咳了几下,才接着说道:“你明黄昏时过来,我要先行准备些药材。” 裴云舒真心实意地道谢,又问:“不知我能做些什么?” 鬼医斜睨了他一眼,“诊金便是你体内的蛊虫了,你可愿意?” 裴云舒,“我本就无需它。” 鬼医古怪一笑,他细的仿若只剩骨节的手指摇摇一指门的方向,“走吧。” 裴云舒还想问些什么,鬼医却不再说话了。他只好起身告辞,踏出门外时,侧身看去,只见这鬼医又在炉火上熬起了一盅药。 到头来,既不知人家姓名,也不知需要什么方法才能引出情随蛊,裴云舒叹了口气,只寄希望于明,期盼这说出“可治”二字的鬼医真能将情随蛊引出他的体内。 到了那时,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 便再也没有烦恼了。 * 待裴云舒走后,鬼医又熬制了一盅接一盅的药,待到炉中火光熄灭后,他才停下手中的事,转而拿起一道传音符,低哑着道:“你不是说你师弟分外好看,怎么我只看到了一个丑的不能再丑的丑鬼?” 传音符一闪就不见了,不过片刻,就有另外一道传音符飞了回来,鬼医捏碎后,里面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我的师弟自然是天人之姿,你可莫要认错人了。” 鬼医道:“情随蛊不就是你的东西?” 对方回来的消息沉一声,“我明才能到妖鬼集市,若是我师弟来了,你可要好好照顾他。” “至于情随蛊,你也知那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你可莫要动。” * 昨夜是妖鬼集市开启,因此并不算是第一夜。今黄昏入夜,才算是来了妖鬼集市中的第一个夜晚。 烛尤好似喜上了做裴云舒手腕上的一个安静手环,从鬼医那里出来后还是不愿化作人形。裴云舒也不强求他,传了道音给了花月,等他们见面时,就细细说了鬼医的事。 这一趟出行竟然如此顺利,先前裴云舒还以为会是花月先找到这鬼医,或是再磨上两,到了最后,竟是让他先找到了。 花月脸上喜,琥珀的眼睛也好似亮了,“那就是说,云舒美人你明便能摆那蛊虫了?” 裴云舒含笑点点头。 花月喜不自,他在原地乐了半天,忽然拽起裴云舒就朝着妖鬼集市的中心而去,一个长得凶神恶煞的老狐拽着一个丑鬼跑起来的画面,裴云舒只是想想就没忍住笑了起来。 不止是他们在往妖鬼集市中间而去,各个街道上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往同一个方向而去,等到了地方之后,这一片空旷的荒地已经挤了人,裴云舒觉得几乎整个妖鬼集市中的人都已经聚在了这片地方。 虽然不知蛟龙大人哪儿去了,但难得他不在,花月偷瞄了裴云舒一眼,那一颗好之心就忍不住蠢蠢动了,他低声在裴云舒耳边道:“美人,妖鬼集市的第一夜是妖鬼们的狂,等一会儿会出现许多大妖。你可要跟在我身边,别被其他的妖怪给欺负了呀。” 一张英武的狐狸脸在这时出了羞怯的神情,花月道:“不若人家牵着你吧?” 裴云舒笑道:“我如今这副样子,你真能看得下去?” 花月一愣,呆呆地看他。 丑鬼本无容颜两字,黑底白描,眉处就是两条弯弯的线,嘴巴处就是一条弯弯的线,无半分好看可言,还算是什么美人呢? 让人看了第一眼,就没兴趣再去看第二眼了。 狐狸小声道:“可这也不是你的样子啊。” 裴云舒却是抬头了他的一双红耳朵,指了指不远处几个正在谈天说笑的美人,“花月,你看那几个人可长得美?” 那几位美人有男有女,粉香脂腻,秀发玉面,只是一笑,便是花枝颤。 那才是狐狸喜的美人样子。 花月一双眼瞬间红了,却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什么,只能泪眼汪汪地看着裴云舒,道:“美人,我好难受。” 若是他本来样貌,哭起来本应该是梨花带雨,可怜可。可如今带着一个面具,高大威武的尖嘴红狐狸哭起来,却是有几分好笑和心酸了。 “为何难受?”裴云舒问。 花月就一直摇着头,只觉得腹委屈,只是这委屈又是为何而来呢? 狐狸了鼻子,抓起裴云舒的衣袖就要去擦拭眼泪,只是衣袖一抬起,就见里面藏着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蛟,那蛟眼中泛着幽深的光,一双泛着毒的锐眼正直直盯着狐狸。 抬起袖子的手猛得顿住,花月僵硬地笑着,扯着裴云舒的袖子也不知是放下还是接着去擦眼泪,“烛尤大人,原来你在这里啊。” 小蛟从嘴中吐出蛇信,盘旋在裴云舒的手臂上,朝着袖口的方向缓缓爬去。 花月只觉眼前突然有一张血盆大口朝他扑来,他倏地放下衣袖,连忙倒退数步,脚下踉跄得差点跌倒,等站稳后便捂着小心肝,眼泪都吓得了回去。 裴云舒心中奇怪,掀起衣袖往里瞧去,只见有着两只小角的烛尤正盘在他的手腕上闭上了眼睛,小小的爪子还似生怕自己会掉了似的,勾住了几丝袖口的丝线。 原来烛尤竟在他袖中睡着了。 裴云舒放下衣袖,声音带上了笑意,“花月,烛尤睡着了,你怕他做什么?” 花月脸苍白,嘴上却夸赞道:“烛尤大人的鳞片着实鲜亮,便是原型,烛尤大人的原型也是万妖之中最威风的一个。我看着烛尤大人的睡颜便觉得十分惭愧,虽我生得美,但终究还是抵不过烛尤大人的美,世间这么多的大妖,一会儿纵使来了再多,也不抵烛尤大人的一个爪子,人家这怎么能是怕?是对烛尤大人的一腔崇拜之心。” 袖口的蛟龙尾巴一扫而过。 花月眼尖地看到了,连忙改口,“都不抵烛尤大人一个爪子上的一块小小鳞片。” 他话音还未落,只见远处突然有几道身影往这处飞来,应当正是花月之前所说的几个大妖。 那几个大妖落在上位上,只听奏乐一响,身姿曼妙的女妖便抬着酒来到了空地之中。 熊熊火焰烧起,金鼓齐鸣,火光染红了半边天。 花月夸赞烛尤的话也不由一停,他往台上望去,待瞧清楚了后,不由倒一口冷气。 “中间坐着的竟是一只狐狸!” 裴云舒听闻,也不由往中间那大妖的方向遥遥看去。 几位大妖坐着的地方拔地而起,有小妖伴在周边,正为那几位大妖斟着美酒。 坐在正中央的大妖身披白银盔甲,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一副十足朗俊气的扮相。 相貌不似花月那般丽,反而剑眉入鬓,眉目狭长,英姿焕发,瞧着一眼,便觉得此人应当十分张扬。 裴云舒正要转而去看这大妖身侧的其他妖怪们,就听身边的花月小小的“咦”了一声。 他顺着这一声看去,就见花月从衣领里掏出了戴在颈上的钥匙,那形状古朴的钥匙在花月手中,竟然开始轻轻颤抖了起来。 第29章 钥匙在花月手心动起来的下一刻, 裴云舒就到背后有人投来注视。 他顺着直觉往身后看去, 正好对上一双若骄的狭长双目,那双目的主人鬓角微,薄微勾,一副惊喜非常却又彬彬有礼的模样。 身着盔甲,却像是个书生。 花月还未反应过来,呆呆看着手中颤抖的钥匙,裴云舒一手上前捂住,牢牢制住钥匙的抖动, 他背对着台上那狐妖,低声同花月说道:“转过身去。” 花月抬眸看他,目光茫然,“美人?” 裴云舒道:“花月, 听我的话。” 狐狸心中一悸, 乖乖转过身去。裴云舒一手握牢了钥匙,一手拽住花月的手腕, 带着他从角落悄声往外离开。 等到离开了那片空地,裴云舒才将花月放开,将手心展开之后, 心中那枚钥匙果然已经停止颤抖了。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