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几天的数学讲义,苏芸綺觉得自己并没有太多的进步,她坐在书桌前看着段考的数学考卷,明白自己是因为观念没有完全理解,所以题目转个方向就写不出来了,她曾想过去补习班上课,可是自己真是标准的没钱也没时间。 叹了一口气,她起身走到外公的房间,看见他的呼还算平顺才放下心。 边的窗帘随着夜风扬起,她上前将窗户关上,再垫脚吃力的打开上层的气窗让空气通,窗外的槭树随风轻晃,传来一阵颯颯的声响,逐渐凋零的叶片预告着秋天也快结束了。 她佇立在窗前,望着夜空高掛着一轮明月,周围笼罩着银白朦胧的光晕,清冷的月落在她的身上,没有光的温暖,只有无尽的思念。 深秋的夜晚,孤寂的月光,让她想起早逝的母亲。 记得是儿时某年的中秋夜,她在家门口等着爸爸回家,可是等了又等,她都快睡着了,也不见爸爸的身影,于是她跑进苏惠心的画室,拉着她的手不解的问:「妈妈,老师说中秋节是一家团圆的节,可是爸爸为什么每次都没有回家?」 苏惠心当时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画笔,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温柔又沉默的为她梳着已经散落的发辫。 苏芸綺坐在苏惠心的怀里,看着她平舖在桌上的一幅“月夜寒梅”的水墨画,画的墨跡还未乾,旁边提了一首诗,年幼的她只是觉得诗很美,但却似懂非懂。 后来母亲病逝,她在那年的中秋夜,看着夜空的一轮清辉,驀然想起画作上那首张九龄的诗。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披衣觉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一首透着无尽相思的诗,里面有多少母亲的等待和寂寞? 可是,妈妈……您后悔吗? 若是知道所有的思念最后竟是一场悲伤的等待,青无畏的勇气只换来痛彻心扉的结局。 您后悔吗? 月光依旧,但所有的疑问和答案都已随着母亲的离去,如尘埃消逝在时光的河里。 * 星期五的最后一堂课,才刚下课同学就已迫不急待的快步离开教室。 苏芸綺心里想着补习的事,心事重重的在座位上慢慢收拾东西。 她蹙着眉,想着刚才的数学课,担心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跟不上大家的进度,如果外公身体状况慢慢稳定,还是得考虑去补习班,可是钱的问题…… 「你今天会来吗?昨天说好要带小狗去打预防针。」 苏芸綺一抬起头,就看见宋晨枫揹着书包站在她桌前。 「……对不起,今天没办法,我要去找数学补习班。」 闻言,他的表情有些讶异。 「……补习班?为何要补习?」 她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没好气的回他:「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天天打球就能拿第一的。」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就笑了出来。 「我又不是天才,怎么可能不唸书,其实我每天都挑灯夜战,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她半信半疑的盯着他看了片刻,觉得他应该是在开玩笑,随即又低下头一边继续整理书包,一边对他说:「明天我们再一起带小狗去看兽医吧!我今天真的没时间。」 他点点头,看着她收起桌上的数学讲义,忽然想起几天前,老师发下段考的数学考卷时,他看见她盯着考卷上的分数,整张脸看起来好像快哭了。结果那堂课他几乎都无法专心,总是不自主的看向她的座位,那种觉比自己考差了还糟糕。 他不想再看见她难过的表情了。 思忖片刻,宋晨枫忽然拉开她座位前方的椅子坐下,脸上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然,我教你数学?」 「你教我?」苏芸綺睁大眼睛看向他。 「嗯,我教你。」 「……你是认真的吗?」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当然。」他笑着点点头。 苏芸綺眨了下眼睛,想着若是真的可以让他来教她,除了时间上更有弹,还能省下一笔补习费。 「……我再确认一次,你是说真的?」 他再次点点头,随即站起身说:「可是我要参加社团还要打球,所以只有星期二跟星期五有空,我们可以留在学校图书馆复习,若你进度落后,那就星期六再看看是否有时间再帮你加强。」 「……我应该没那么笨吧!」她有些不服气的看着他。 宋晨枫笑了笑。 「也是,我记得小时候都是你教我写作业的。」 听见他说起过去的事,她一脸挫折的摇摇头说:「你别提了……」 看着她低垂的眼睫和落寞的神情,他的心一疼,不自主的伸出手,指尖轻柔的、若有似无的抚过她额前滑落的发丝。 「嗯,如果进度落后,一定也是我没教好的关係。」 苏芸綺抬起眼,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指节轻拂过额前的发,近在眼前的他,肤白皙、鼻樑高,长睫下那双清澈的眼睛,总是温柔的看着她,她的心里忽然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情绪在波动。 她还没来的及清楚那是什么觉,就看见他倾身拿起她的书包,边走边回头对她说:「走吧!开班授课了。」 看着身高腿长的他一下子就走到教室外的长廊,她赶紧拋开心里异样的情绪,将桌面收拾好。 宋晨枫倚在走廊的围栏边等她,拿起她的数学讲义,随意的翻阅着,落在他修长的身型后,拖曳了长长的影子,他整个人笼罩在柔和的金秋里。 苏芸綺站在教室门口看着他,隽秀清朗的少年身影,在她眼里既陌生又悉、既遥远又靠近。 此时长廊尽头的那端,传来一中附小的学童嘻闹声,他抬起头侧身看向小学的场,目光怔怔的落在那道围墙边,脸上隐约浮现一丝落寞的情绪。 看着他的神情,她有些迟疑,犹豫了片刻才走上前,伸手轻轻扯了下少年的衣袖,问道:「……小狗有没有吵到邻居?」。 他在转身看见她的瞬间,很快的隐藏住情绪,对她笑了笑。 「没有,牠很乖……」说完后他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又接着说:「我觉得应该要帮牠取个名字,总不好一直叫牠小狗、小狗的。 她嗯了一声,点头赞成。 「……牠全身都是白的,就叫小白吧?」 宋晨枫忍不住微微蹙眉。 「……牠是女生,还是取个可一点的名字吧!」 「……那要取什么?」她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一身雪白,就叫牠小雪吧!」 她偏着头想了想。 「……小雪真的比较好听。」 「是你太偷懒了,白就叫小白、黑就叫小黑,黑白相接就叫小花。」 以前小黄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她有些不服气的回他:「你没听说过,名字随便取才会平安长大!」 他蹙着眉,一脸无语的看着她。 「……我明白了。」 秋末的黄昏,少年、少女并肩走在映着晕黄暮的长廊上,少年将她的书包拿在身侧,不时低着头对她说话,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偶尔会出浅浅的笑容。 少年总是为她偶然绽放的笑容而心动。 陈雨柔在教室门口看着俩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长廊的尽头,手里的手机还停留在联络人的画面,她却始终没有按下拨出键,手机萤幕随时间逝逐渐转暗,她眼底的泪水也在那一刻,悄然无声的滑落在衣襟。 * 刚刚下了一场雨,图书馆窗外的小花园里,白的木槿花凋零在泥泞的土地上,漆黑的夜中,油桐树在庭园灯的投下,叶片上的水珠晶莹闪烁,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青草味。 星期五放学后,除了高三的学生以外,很少有其他年级的学生留在图书馆,偌大的空间里寂静无声。 苏芸綺坐在窗边,看着数学讲义上的试题,一脸的鬱。 「……对不起,我还是不懂。」 他微蹙起眉,偏着头,专注的盯着题目看,一脸困扰。 「嗯……我想想,该怎么说才能让你比较好理解。」 宋晨枫已经教了她快二个小时的数学,他很有耐心,不懂的地方,总是反覆一遍一遍的讲解,但这题已经教了很多遍,可是苏芸綺就是不明白,此时看见他一脸苦恼,她心里一着急,连眼眶都红了。 少年抬起头时,就见她红了眼眶,他先是一愣,随即就站了起来,紧张的说:「你别哭!是我教得不好,你才会听不懂,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小时候,最哭的是他,可现在落下眼泪的却总是她。 「你别哭,我们慢慢来……」 少女点点头,纤长的睫下是闪烁着水光、澄净无暇的漆黑双眸,看着这样的眼睛,恍惚间,似是飘浮在无垠的星空里。 少年捨不得看见她的眼泪,于是伸出手,轻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窗外疏影横斜,月光落在少年漆黑深邃的眼底,映出璀璨的星光和她的身影。苏芸綺怔怔的看着他,直到片刻后才惊觉这样的举止过于亲暱,于是赶紧慌张的退开,低下头将眼泪擦去。 看见她的反应,他倏地收回手。 一时间,安静的彷佛可听见油桐树枝叶上,顺着叶脉滑落的水滴声。 她和他都不知该如何应对突然间的沉默,于是同时侷促的低下头,盯着书页上的数学题。 一种陌生的、不曾经歷过的情绪在两人之间漫延,彼此都有些不知所措。 * 离开学校时,天空又开始落下细细的雨丝,宋晨枫和苏芸綺各自撑着一把伞,一路走到公车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下坡蜿蜒的红砖道上只有两人的脚步声,云层中忽隐忽现的月光照着一地的黄落花,有些已零落成泥,有些还完整的铺洒在落叶间。 苏芸綺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落花,步伐显的有些凌。 看着她的举动,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反正花都凋零了,踩或不踩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她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 「……可花还很漂亮,捨不得踩。」 「我觉得不必执着或者遗憾无法改变的事情,花开时,尽力绽放自己最美的时刻,最后花谢了,也能滋养树的花朵,这么想不是更好?」 她放慢脚步细细思索他说的话,心里有一种说不上的觉,眼前的少年已不再是儿时哭又任的孩子,他超龄的成和自信,几乎像是变了一个人…… * 晚上的公车班次少,宋晨枫要搭的公车先到站,他却没有上车,而是继续留下来陪她。 她坐在候车亭的长椅上,仰着头看他。 「你干嘛不上车?下一班车又要再等二十分鐘。」 他正靠在站牌边,抬头望着已到花季尾声的桂花树,受着飘浮在空气中隐约的香气。在听见她的话时,他转身淡淡的应了句:「没关係,我陪你,等你上车了我再走。」 「……我不用你陪,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是女生,我要护着你,不能让你一个人。」 闻言,她愣了一下,随即转过头不再看他。 几分鐘后,苏芸綺要搭的公车到站了,他快步上前将她的书包递给她。 「路上小心,到家记得要打电话给我。」 她低着头看着手上的书包,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公车缓缓驶近,她上车后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再抬起头时,他已走到她的车窗前。当她抬眼看向他时,少年俊秀的脸上,瞬间有了微微的笑意。 冷清的公车站,路灯幽微晕黄的光线下,少年撑着伞站在细雨纷飞的月中。 她无法形容此时心底的觉,忧伤、生气、失落、委屈却又无法割捨。 公车已经缓缓驶离,他的目光仍专注的望着她,她却依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少年温柔的笑容里,泛起淡淡的失落。 她的心忽的一酸,随即放下手上的书包,站起来往最后一排的座椅跑去,透过后车窗的大片玻璃,她看见他的身影。 朦胧的上弦月,开枝头的黄花朵绽放在月光下,透着梦幻的光晕,树下的清雋少年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她。 她眼眶一红,终在那一刻,挥手和他道别。 备註: 唐代张九龄《望月怀远/望月怀古》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披衣觉滋。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