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子最后映照出来的,是岑长锋眉间近乎泣血的红 印记。 下一瞬,琉璃珠被冰冻住,以二人为中心,无法控制的冰封,波及方圆千里。 岑长锋扶着郁以云,他手上结出冰棱笼子,罩着一团明亮若火的魂魄,如他所 知的那般,温暖又温柔。 她的魂魄在 离身体的最后一刻,被他纳入掌中。 他不会让她死。 他还在等她回孚临峰,怎能见她撒手抛下他,独自离去? 岑长锋微微垂下眼睛,长睫下 ,盖住他眸中的深思,他小心地将魂魄送回她体内,在魂魄快溢出之前,他划开指头,在她眉心点一滴血。 若是有点资历的修士,恐怕会大惊失 ,起死回生之法,此乃 术。 这等办法,需取得修士血 ,以此为契,让灵魂守约留在体内,而对那提供修士的血 ,要求自是极高的,每一滴被当做契约的血 ,都会耗费修士巨大的 力。 有些修士只被取一滴血,便足以致命。 可此时,岑长锋轻轻念着口诀。 滴入郁以云眉心灵台的血,顺着她周身脉络开始运走,很快遇阻,第一次尝试失败。 岑长锋眉心的印痕愈发深,他毫不犹疑地滴入第二滴血,这回,血 甚至无法进入郁以云身体,从她额上滑下来。 滚烫的血 在冰面融出一个小圆凹。 岑长锋定定神,滴入第三滴血。 毫无疑问,又是失败。 终于,第七滴血 能顺着她的筋脉游走,岑长锋漆黑的眼瞳映出怀里的人,呼 声不可抑制地起伏。 可是没多久,第七滴血也受阻。 他脸上没有任何灰败,只不厌其烦地匀出血 ,对准她额上灵台,一次次的,不管失败多少次,下一滴血 总会及时补上。 无疾而终,每一次,都耗费他巨大的 力。 最开始,是发顶出现霜雪一样的白,慢慢的,这等霜白,染上他披散在肩上的发尾,后来,双眉与眼睫,也变成晶莹的白 。 再后来,他的眼瞳变成琉璃一样的白 。 除了额间灼热的印记,他黑发全部变成白发,尤像雪团起来的冰人儿。 魔界的太 ,总是不冷不热,没有多余的温度,加之岑长锋暴起的灵力形成的千里冰封,沉寂之余,令人忘了年岁。 好似过去许多个 月,又仿若所有一切只一息之间。 岑长锋又往怀里人额间滴血 ,随即准备下一滴血,已然成为他的惯 动作,只是这次,他突然察觉怀里人儿一动。 他眼睫轻扇,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生怕这点动静,只是自己的错觉。 半晌,他看到郁以云眼皮下的眼珠子轻动,她睁开眼睛,神 带着初醒的懵懂。 岑长锋一直僵直的背脊,更是紧绷着,扶着她的身子,他再控制不住,额头靠在她额头上。 她看着他,开了开口,因太久不曾说话,她的声音太过沙哑,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他给她喂水,过了会儿,郁以云终于润 喉咙,她眨巴着眼睛,问:“老爷爷,你是谁啊?” 岑长锋垂着眼睛,他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低沉又喑哑地说:“过去,你时常唤我真君。” 郁以云拉着他的袖子,说:“我不,你头发这么白,就是长得这么好看,年纪上也一定是个老爷爷。” 悉的声音像清泉击石,每个字都敲进岑长锋的心房。 他点点头,说:“就叫老爷爷吧。” 郁以云不依了:“我觉着,真君这个称谓也不错,对了,那我是谁呢?” 岑长锋抚她头发的手一顿,在斟酌过后,开口:“你是天赐于世。” 至此,魔界的冰雪开始慢慢消融。 郁以云到了一座 是雪的山上,她见着什么都新奇,把山上的花花草草都糟蹋个遍,然而,这位真君却从没有责罚她。 他总是站在廊下,看着她像个小孩一样吵吵闹闹,偶尔,他会松开雪白的眉 ,晶莹剔透的眼睛盛 她的身影,眼睑上提,微微一眯,似笑非笑。 每逢这时候,郁以云喜 调侃他:“老爷爷,你要多笑笑!” 被郁以云点出,真君便会收敛笑意,只定定地看着她。 后来,郁以云铺开一张白纸,开始记事,落笔的第一行,就是:“真君种了一朵花,养了一头马。” “花是好花,像白 的莲花,不过我觉得,没有真君额间的小花好看,说起来,真君额间的小花比起我第一眼瞧他,已经淡了颜 ,但印记好像消不去了。” “马是好马,就是黑,吃得特别肥,又像个蛋,每次都要拱我,没见过比这更粘人的马。” 郁以云咬着笔头,想了想,她打算还是围绕真君,再做详细的阐述:“真君不 笑,笑起来却很好看,他 头华发却很柔滑,我上次摸了两下,真君好像 高兴的?” 想到这里,郁以云忍不住笑起来。 那是真君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他总是会莫名其妙的、不分场合的睡着,有时候明明站在柱子旁看她,却闭上眼睛,不做声响。 但她要是搞什么小动作,比如想偷溜下山看看,真君又会 锐得像正在捕捉老鼠的猫,倏地睁开眼睛,把她抓个现行。 却唯独,在她靠近他时,他没有任何警觉。 所以看着真君趴在桌上睡着,郁以云蹑手蹑脚靠近他,悄悄伸手抚摸他的头发。 下一瞬,真君突然睁开眼睛,那双白 的眼珠子盯着她,着实令人心中一骇,郁以云忙想收回手,真君却按住她的手。 冰凉的手掌按在她的手背上,那种触 ,烙在郁以云心里。 她小心地猜想,真君好像还 高兴的,否则,为什么不斥责她,反而按着她的手不让走呢? “所以,以后要多抚摸真君的头发,他老人家高兴。”郁以云斩钉截铁地写到。 过两天,郁以云在纸上的笔迹开始飘了:“今天真君给我搭了个秋千!” “可是,”笔迹在这里开始犹豫,“真君却难过了。” 不知道为何,看着秋千,郁以云浑身说不清的高兴, 在半空,追逐风的轨迹,摇曳于其中,是何等畅快。 她一边被秋千带着晃,太过开心,把心里所想说出来:“哈哈哈真君!我的魂魄要飘出来了!” 就是在她这一句话,站在她身后的真君,突然不再推秋千。 郁以云:“真君?” 他拉住她,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手指克制地微微用力,低头轻靠在她肩膀上,许久,没有出声。 郁以云偷看一眼,从这个角度看真君的侧脸,能看到他一截白 的眼睫。 那眼睫一直在颤抖。 虽看不见他具体的神情,但郁以云想,他很难过。 这个认知吓得郁以云连忙道歉:“我,我不是故意的,真君……”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是既然真君这么难过,那,就是她错了。 真君却反过来道:“无碍,并非你的缘故。” 自那之后,只要是她 秋千,真君就一定会站在她身边,他不允许她自己一人 秋千。 郁以云记着这件事,她深深叹口气,烦恼地咬咬笔尖,真君老是对她这么好,会让她变成骄纵的 子的。 …… 山中无岁月,郁以云每天记录两三件小事,都是围绕她和真君的,久而久之,居然写成了厚厚一沓书籍。 颇有成就 的她,将此书命名为《孚临小记》。 郁以云觉得她或许能成为文士,她大言不惭地说给真君听,真君只是若有所思地轻抚她的头发。 一个动作,郁以云受到无形的鼓舞。 可是,不游历天下,哪里去补充她作为文士的见识呢? 虽然在孚临峰,和真君的生活自由自在,但是,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书里描述的 夏秋冬,晴天雨帘,风花雪月。 她的灵魂受着外面的牵引。 起初,这只是一个小想法,但时间越久,越让她抓心挠肺。 后来有一天,她梦到海上一座大山,山高周旋三万里,物产丰饶,什么样的植物都有,囊括世间珍稀禽兽,山上的生活悠然自得,人人都有不死之躯。 醒来后,郁以云循着记忆,在书中翻找,终于找到那座山有关的文字,原来,这座山名曰蓬莱。 书上所记,蓬莱仙山是自然之道的去处,郁以云看着“自然之道”四个字,久久没有回神。 她想去找蓬莱仙山。 她兴冲冲把这打算告诉真君,可是这一次,真君却没有答应。 “求求真君了,”郁以云坐在他对面, 着他,泪眼汪汪,“我就是想去看看。” 真君板起脸,转了个方向,不对着她。 郁以云又跑到他对面,眼里含着两泡眼泪, 掉不掉:“真君自己不去,却也不让我去么?” 真君白 的眼珠子一动,他终于开口:“我同你一起。” 郁以云问:“梦里我是一个人去的,真君能和我一起找蓬莱山吗?” 郁以云并不知道,她的梦境是仙缘,只能她一人得道成仙,彻底 离凡世,从此,无牵无挂。 这于她的真君而言,又能如何接受呢? 所以他百般阻止。 其实,从她重生的那一刻,因她对三界的造化,注定这场仙缘,只是他人为地瞒住天道,画地为牢,将两人牢牢关在孚临峰上。 他甚至自私地想切断她的仙缘。 可是,该来的还是来了。 岑长锋心头沉重,眉头紧锁,忽的,一只小手伸到他眉间,抚摸他的褶皱和印痕,指头柔软,一下唤回岑长锋的神志。 他抬起眼,见郁以云眉眼耷拉,她声音轻轻的:“真君别皱眉了,不生气了啊,我不去了。” 那一刻,他的心好像被一只手拧着,差点 不过气。 他想答应她所有请求,他不舍让她再 出失望的神情。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