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一站在医生对面，一字不漏地听着，杨劲就站在她身后。 她又问，如果不是心梗，那爸爸的症状怎么解释, 医生说, 排除了心肌梗 , 那就可以确认为心肌病。“患者左心房下端有明显的心肌肥厚，通常是遗传 的, 也就是说, 生来就长成这样。结果你父亲的心电图和心脏彩超及其他检查结果，可以确诊为心肌肥厚型心肌病，这种遗传问题年轻时可能没有症状, 也有可能终生没有症状, 也有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症状会逐渐暴 。” 医生说，李爸的症状比较严重, 可能跟年龄增长身体机能衰退有关，也可能跟近期劳累、思虑过重、突发事件刺 或长期心理 力有关。也没有手术的必要，服药保守治疗, 调节生活状态，静养即可。 医生嘱咐术后事项，眼下最关键的是排 ，要在限期内排出极大量的小便，让检查时注入体内的药物及时代谢出去，不然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术前，李清一有准备，她买了半个西瓜。不知道谁提出，反季的水果还是少吃，李爸自己说想喝茶。 杨劲说他去买，问李爸想喝什么茶，李爸怕他买来奇珍异货，让李清一跟他一起去，特地嘱咐去超市，买货架上最普通的绿茶就行。 因为李家父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检查结果就成了意外之喜，李爸心情不错：“不就是撒嘛，喝什么茶都是一样的。” 从住院部走出，要经过一条回廊。 二人原本一前一后走，突然有人推着行动 赶上来，上面躺着危重病人，从头到脚盖着被子，年龄、别都埋在下面，家属和医护人员把团团围住，脚步紊 。 杨劲紧赶几步，挡住李清一，让一行人先过去。 的轮子碾过回廊的石板路，隆隆之声远去，杨劲仍旧紧挨着李清一没动：“要不我自己去，你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李清一轻轻推他一下，他没动，自己却被反作用力推离。“我没事，再累也是应该的，倒是你，这几天辛苦你了。” 相处以来，她时常回避对方的目光。真正心无旁鹜的对视，只在相识之初 情并不明朗时，还有大势已去、恨意与无奈 加的摊牌时刻。 杨劲倒是由始至终坦坦 。 他此刻也坦坦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又别开脸去，二人各自望着回廊两侧，廊外是绿地，廊下柱子上有葡萄藤蔓 绕，倘是夏 ，眼前想必绿意盎然。 二人逛了最近的家乐福，李清一径直走到茶叶货架，从摆在醒目位置的货架上拣了一袋茶叶，杨劲上半身俯在手推车上，惊奇地看着黄 折扣价签：“真买这个？这个价钱就是树叶吧？” 李清一把商品扔进购物车，疾步往前走：“我亲爸我了解，他不挑这些。” 杨劲推车跟上：“是亲生的吗？就这么对亲爸。” “那得问我妈。”回身悄声说道：“这事只有她知道。” 杨劲表情又是一滞。这次李清一清楚地察觉到了。 李爸喝了茶，三小时不到，如愿跑起一厕所。自此，医院的事一切顺利，只待平安出院。 杨劲最后一次来医院，带李清一找方杰再次道谢，并郑重地对李清一提出要求：回吕县前，能不能出来见一面。 这次，李清一 快答应了。 ※※※※※※※ 见面地点是杨劲选的，一家未营业的酒吧。 下午4点，李清一到达指定地点，在一条南北向主干道旁边，紧挨着马路，两侧是小区和商铺，只有这一处孤零零的一层建筑，勉强用木栅栏围成一个几平米的小院子，尖顶的两侧都有彩灯装饰，中间一个龙飞凤舞的“飘”字，不知出自哪位书法家之手，也不知是什么字体。 李清一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七年，无数次路过这个酒吧，不想今天才有机会走进去。 酒吧这个时间不营业，门上挂着歇业的木牌子，窗台内侧摆了一排酒瓶，商标上是外文。 李清一站在门口打电话，杨劲说进来吧，没锁门。 室内光线昏暗，灯也没开，李清一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下。 杨劲就坐在靠窗的座位，傍晚户外的光足以照亮这一处，酒吧门脸不大，室内别有 天，黑暗处隐约可见屏风、卡座和吧台。 李清一坐到杨劲对面，杨劲才开口解释：“一个朋友开的。这个时间还是这里最安静。” 李清一边 下外套边问：“你提前到了？” 杨劲：“嗯。提前很多。” 李清一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杨劲补充道：“坐了一下午。给值班的服务员放了半天假。” 桌上有半壶水，上面飘着一片柠檬，他面前放了杯子和烟灰缸，里面有几枚烟蒂。 杨劲起身走去远处的吧台，拿回两瓶啤酒和两个杯子。 重新坐下时，两人都没话了。 窗外，一栅栏之隔，是南北主干道的车水马龙，晚高峰即将来临，整条马路显得跃跃 试，生机 。 冬昼短，路灯将亮未亮，陌生疏离与市井烟火气相融合，分不出胜负。 “说说吧，怎么想的。” 杨劲坐正，看了看桌角层叠摆放的打火机和香烟，再看向李清一。 李清一抿抿嘴，没说话。 杨劲料到这样等下去，等不来一句准话。 “要不这样，你就给我个底儿，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 李清一早料到，此次见面必然会触及一些她一度努力回避的问题。 “还是，你 儿就没看法？” 李清一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有啊。” 杨劲后背离开椅背，做出倾听的姿态。 “一度有过。” “一度，是什么时候？” “……”李清一低下头。 杨劲在桌上轻踹了她一脚，二人脚尖相抵。他抑地小声说：“快说。” “去北京之前吧。” 杨劲冷笑。 李清一最抵触他这种超然物外又鄙视世人的态度，移过目光，再次看向窗外。 天暗得很快，仿佛有一个人，在一层又一层地给天空盖上纱幕，马路对面有个公车站，等车的乘客多了起来，路灯马上就要亮了。 杨劲也给自己倒了杯酒，顺便舒缓自己的情绪：“好，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你脚受伤？”李清一试探地说，然后又自我否定似地摇摇头：“我记不清了。” “那现在呢？” “现在。” “嗯。”杨劲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现在是动。” 杨劲捂了捂自己半边脸，拿自己的杯子跟李清一桌上的杯子碰了一下，喝下半杯。 路灯亮起之前，天地间灰暗一片，这间未营业的酒吧里是沉郁的黑。 “够坦诚，你的坦诚也让我很动。”杨劲又掩不住嘲笑语气，李清一张了张嘴，没组织好语言。 杨劲按住打火机跟香烟，从桌角拖到面前：“我 一棵，你不介意吧？” 李清一做了个请便的表情。 杨劲点燃烟猛 一口，隔着烟雾眯着眼：“那章燃呢？” “啊？”突然切换了话题，李清一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没表达出来的意象里。 “你心里是接受他的吧？” 李清一双肘撑桌，双手手掌捂住双眼。再抬起头来时，带着自己脑中的困惑看向杨劲。 “他……他怎么了？” 杨劲没作回应。 “他出国后，跟你们家里人应该还有联系吧？我给他留言几次，从来没回过我，在群里也人间蒸发一般。” “担心他？” 李清一坦言：“嗯。” 杨劲狠狠地点头：“好，好。”转向窗外，就在这时，呼啦一下，路灯全部亮了起来。 “他不是当众表白过吗？所以你们……” “没有。” 杨劲转过头来，专注地盯着她：“没有什么？” “没有。没有你想的那件事。你如果今天叫我出来，就是为了理顺我们三人的关系，我没有隐瞒什么，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更没有义务向你解释，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章燃他确实对我……很好，在北京这半年，他也很照顾我，可是我对他，没有动过那个心思。” 杨劲把手臂伸直，淡淡的烟雾在桌角缓缓飘散，自己长舒一口气，就那样思考着，长久没有气。 “为什么没？是不想，还是碍于我的存在？” 李清一刚想说话，杨劲突然打断她：“好了好了，你闭嘴。你闭嘴。”他提起那半杯酒，放到嘴边又拿下来，再次碰了李清一桌上的杯子，抑着狂躁一饮而尽。 李清一发现他的手在微微地抖，烟雾飘散的路径也随着颤抖。 杨劲拿出一样小东西，轻轻放在桌上。 光线太暗，李清一没看清。 杨劲再次起身，走到吧台边，急躁地按了很多次，才找到二人头顶那盏灯的开关，桌子周围这一小块区域被照亮，李清一看清桌上的东西。 一个可封口的小塑料袋，里面装着的，是她抵押出去的项链。 那天，李清一得知专柜不能退，从珠宝店出来后，直接走进隔壁的典当行。 这个年代，这种典当行几近绝迹，只在每个城市的商业中心开设那么一两家，紫檀木的招牌，中间一个圈，圈着一个繁体“当”字。 柜台很高，她把项链摆上去，里面的年轻人辨别一番，又叫了里面的一个人出来，询问李清一这个物件的出处，最后办好手续，递给她一个单据和两万元现金。 她用这笔钱预存了爸爸的手术费。 没想到现在，那个链子经杨劲的手再次摆在她面前。 第107章 ｄａＭiｎｇpＵＭp.ＣOM |
, 那就可以确认为心肌病。“患者左心房下端有明显的心肌肥厚，通常是遗传
的, 也就是说, 生来就长成这样。结果你父亲的心电图和心脏彩超及其他检查结果，可以确诊为心肌肥厚型心肌病，这种遗传
。” 医生说，李爸的症状比较严重, 可能跟年龄增长身体机能衰退有关，也可能跟近期劳累、思虑过重、突发事件刺
或长期心理
力有关。也没有手术的必要，服药保守治疗, 调节生活状态，静养即可。 医生嘱咐术后事项，眼下最关键的是排
，要在限期内排出极大量的小便，让检查时注入体内的药物及时代谢出去，不然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术前，李清一有准备，她买了半个西瓜。不知道谁提出，反季的水果还是少吃，李爸自己说想喝茶。 杨劲说他去买，问李爸想喝什么茶，李爸怕他买来奇珍异货，让李清一跟他一起去，特地嘱咐去超市，买货架上最普通的绿茶就行。 因为李家父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检查结果就成了意外之喜，李爸心情不错：“不就是撒
赶上来，上面躺着危重病人，从头到脚盖着被子，年龄、
。 杨劲紧赶几步，挡住李清一，让一行人先过去。 
情并不明朗时，还有大势已去、恨意与无奈
加的摊牌时刻。 杨劲倒是由始至终坦坦
绕，倘是夏
，眼前想必绿意盎然。 二人逛了最近的家乐福，李清一径直走到茶叶货架，从摆在醒目位置的货架上拣了一袋茶叶，杨劲上半身俯在手推车上，惊奇地看着黄
折扣价签：“真买这个？这个价钱就是树叶吧？” 李清一把商品扔进购物车，疾步往前走：“我亲爸我了解，他不挑这些。” 杨劲推车跟上：“是亲生的吗？就这么对亲爸。” “那得问我妈。”回身悄声说道：“这事只有她知道。” 杨劲表情又是一滞。这次李清一清楚地察觉到了。 李爸喝了茶，三小时不到，如愿跑起一厕所。自此，医院的事一切顺利，只待平安出院。 杨劲最后一次来医院，带李清一找方杰再次道谢，并郑重地对李清一提出要求：回吕县前，能不能出来见一面。 这次，李清一
快答应了。 ※※※※※※※ 见面地点是杨劲选的，一家未营业的酒吧。 下午4点，李清一到达指定地点，在一条南北向主干道旁边，紧挨着马路，两侧是小区和商铺，只有这一处孤零零的一层建筑，勉强用木栅栏围成一个几平米的小院子，尖顶的两侧都有彩灯装饰，中间一个龙飞凤舞的“飘”字，不知出自哪位书法家之手，也不知是什么字体。 李清一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七年，无数次路过这个酒吧，不想今天才有机会走进去。 酒吧这个时间不营业，门上挂着歇业的木牌子，窗台内侧摆了一排酒瓶，商标上是外文。 李清一站在门口打电话，杨劲说进来吧，没锁门。 室内光线昏暗，灯也没开，李清一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下。 杨劲就坐在靠窗的座位，傍晚户外的光足以照亮这一处，酒吧门脸不大，室内别有
天，黑暗处隐约可见屏风、卡座和吧台。 李清一坐到杨劲对面，杨劲才开口解释：“一个朋友开的。这个时间还是这里最安静。” 李清一边
下外套边问：“你提前到了？” 杨劲：“嗯。提前很多。” 李清一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杨劲补充道：“坐了一下午。给值班的服务员放了半天假。” 桌上有半壶水，上面飘着一片柠檬，他面前放了杯子和烟灰缸，里面有几枚烟蒂。 杨劲起身走去远处的吧台，拿回两瓶啤酒和两个杯子。 重新坐下时，两人都没话了。 窗外，一栅栏之隔，是南北主干道的车水马龙，晚高峰即将来临，整条马路显得跃跃
试，生机
儿就没看法？” 李清一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酒：“有啊。” 杨劲后背离开椅背，做出倾听的姿态。 “一度有过。” “一度，是什么时候？” “……”李清一低下头。 杨劲在桌上轻踹了她一脚，二人脚尖相抵。他
一棵，你不介意吧？” 李清一做了个请便的表情。 杨劲点燃烟猛
一口，隔着烟雾眯着眼：“那章燃呢？” “啊？”突然切换了话题，李清一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没表达出来的意象里。 “你心里是接受他的吧？” 李清一双肘撑桌，双手手掌捂住双眼。再抬起头来时，带着自己脑中的困惑看向杨劲。 “他……他怎么了？” 杨劲没作回应。 “他出国后，跟你们家里人应该还有联系吧？我给他留言几次，从来没回过我，在群里也人间蒸发一般。” “担心他？” 李清一坦言：“嗯。” 杨劲狠狠地点头：“好，好。”转向窗外，就在这时，呼啦一下，路灯全部亮了起来。 “他不是当众表白过吗？所以你们……” “没有。” 杨劲转过头来，专注地盯着她：“没有什么？” “没有。没有你想的那件事。你如果今天叫我出来，就是为了理顺我们三人的关系，我没有隐瞒什么，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更没有义务向你解释，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章燃他确实对我……很好，在北京这半年，他也很照顾我，可是我对他，没有动过那个心思。” 杨劲把手臂伸直，淡淡的烟雾在桌角缓缓飘散，自己长舒一口气，就那样思考着，长久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