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她忍不住又再度掉下泪来。 里头传出的泣声如同绵绵密密的针直往他心上扎,陆修琰又急又慌,生怕她真的伤到了。 “是不是疼得厉害?我……”一时懊恼自己身上没带有药,却又不放心扔下她一个去取药。 “……没、没伤着,丢死人了……倒霉……”断断续续的泣语传出,他细一听,总算放下了心,只又觉得好笑。 他清咳一声,掩住边笑意,无比温柔地安道:“没伤着就好,谁都有个不慎之时,又怎算丢人……” 里面的姑娘咕哝了一句,他也听不甚清,只听哭声止住,这才略放心。 虽是隔着一道石墙,可因知道扰他心神的姑娘在里头,陆修琰觉得这简陋的山竟不逊于天底下任一处豪苑雅居。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就这般下去也是好的,只要身边陪着自己的一直是这个人。 他靠着石墙,边漾着温柔的笑意,片刻,哑声唤:“若蕖。” 秦若蕖正是沮丧至极之时,哪有心思理会他辗转柔肠,闻言也只是哼哼了两声,手指挠着石墙,羞窘得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人家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是个仙子,只一出面,便能倒多情公子。到了她这里,仙子没有,落汤倒有一个。这下子,脸都丢大发了,面子里子全没了! 话本就是话本,果然当不得真,纯属骗人的! “后是庙会,镇子里有许多好吃好玩之处,你、你可愿意与我一同前往?”男子低哑的嗓音在内响着,带着丝丝期待,缕缕不安。 岳梁的庙会不同别处,这一,姑娘也好,妇人也罢,都可随意上街,久而久之,便成了岳梁年轻男女名正言顺相约之、订情之。 他虽非岳梁人氏,但却愿意入乡随俗。 “不要……”哪还有什么心情逛庙会,脸全丢尽了! 陆修琰眼神一黯,失望地喃喃。 “这样啊……” 45| “我要吃百味斋的千层糕、杏仁酪、桂花糖藕,万福楼的如意糕、梅花香饼,飘香居的松子百合酥、莲子糕、青团子,你给我买回来,各式都是两份,酒小和尚肯定也要的。”正失望间,忽听里头又传出秦若蕖的声音,他细一听,顿时哭笑不得。 这丫头当真把他当是跑腿的了,难为她事事不忘与无分享,还一式两份呢! “还有,西街李婆婆的三鲜包子我也要一屉,王大叔家脆脆的馄饨要一碗,葱记得多放些……” 他拢手掩嘴轻咳,打断她滔滔不绝的点菜声,问:“你知道逛庙会意味着什么么?” “我又不笨,怎的不知道,自然是去凑热闹的。”秦若蕖咕哝。 呃……这般说倒也没错,只是……他并非为了凑热闹,而是…… 想了想又不死心,他的嗓音带着明显的哄:“不如你与我一同前去,有些好吃的得趁热吃方能品尝出最好的滋味,给你带回来倒不是不可以,只是终究落了一层,你难道不介意?” 当然介意! 秦若蕖皱皱鼻子,墙也不挠了,心里虽有些蠢蠢动地想跟着去,只一想到自己三番四次在这人跟前丢脸出丑,又一下气了。 陆修琰不死心,继续惑:“那除了好吃的,还有各种好看的好玩的,水秋千、木偶戏、耍杂技、舞狮子、唱戏曲,处处都热闹极了。” 略顿了顿,又是一副遗憾的语气:“不过,你既然不想去,那便罢了,回头我与无大师一起去,等我们回来了,再让无给你讲讲那热闹,也好让你也能过过瘾。” 像是有羽一直在心里头挠着,的,秦若蕖一狠心,大声道:“我去我去!” 反正脸已经丢了,闷在家里也挽不回来,与其到时只能听酒小和尚在她面前得意洋洋地说这个好玩那个好吃,倒不如自己亲身体会一番。 陆修琰瞬间扬起得逞的笑容。 换上了晾干的衣裳,许是已经想明白了,秦若蕖虽仍有些不自在,但也不似初时那般羞窘得不敢见人。 重新穿上自己的衣裳,那温暖的触仿佛还带着女子的芬芳,陆修琰有些失神,片刻,低低地笑了起来,神情是说不出的温柔。 秦若蕖地捕捉到他的笑,认定他是在取笑自己,眼眶一红,下一刻便扭过头去哼了一声:“反正我是落汤嘛!” 陆修琰只一愣,瞬间便笑出声来,伸出手去在她额上轻敲一记:“傻丫头!” 一言既了,也不等她反应,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了出去。 秦若蕖撇撇嘴,迈步跟了上去。 秦泽苡从书院归来,刚拐过一道弯,便见陆修琰的身影从家门口离开。 他皱眉,薄不悦地抿作一道。只当他进门后得知妹妹也是刚刚回来,只一想便明白方才陆修琰是送妹妹回来的,心里就更加不悦了。 “小芋头。”脚步一拐,他迳自到了秦若蕖屋里。 秦若蕖换上干净衣裳正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见兄长进来,抬眸唤了声“哥哥”,又再眯着双眼品尝茶水。 “你方才去哪了?姑娘家整撒似的往外跑,这成何体统!”他板着脸在她对面坐下,严肃地教训道。 秦若蕖呆了呆,缓缓将茶盏放下,低着头瓮声瓮气地道:“人家不想像以前那般,整困在家里,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大伯母、二伯母、三伯母她们带着姐姐妹妹们赴这个会那个宴什么的。” “她们都去过许多地方,就我没有。每回到家里作客的小姐姑娘们,都没一个是来寻我的,全是她们的客人,一到生辰,她们都高高兴兴地下贴子邀请走得近处得来的小姐妹,可每回我过生辰,想下帖子都不知该给谁送。” 秦泽苡呼一顿,心里有些酸涩。 只因没有生母扶持,他的宝贝妹妹便如同被隔绝了开来,唯一待她好的祖母,年老体衰力有限,自然有许多事无法顾及全面,便是待她的好也并非全然出自真心。 “……酒小和尚虽然淘气,还总会抢我的东西吃,可他却不会跟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也不会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我。”那些年在家中,姐姐妹妹虽亦是好的,但有时却会对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亦免不了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她,她虽然不聪明,但总是有觉的,只因想不明白,这才抛诸脑后不作理会,可这并不代表着她心里不会难过。 秦泽苡只觉心里被堵得更难受了。他深深地了口气,哑声问:“那端王呢?你又怎与他接触了?” 秦若蕖飞快抬眸望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轻声道:“酒小和尚每回让我帮他摘野果,可树太高了,许多我都够不着,他便去找陆修琰……” 原来如此,是那个小和尚会做的事。 他张张嘴再教,却在对上那双似是闪着泪光的眼眸时了气。 “罢了罢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声,顿了顿,又道,“你二姐姐快到岳梁了,我已经向书院请了几天假,明便启程去接她,你在家里要听话,莫要到处走。” 原本按照计划,秦二娘应该半月前便抵达岳梁的,哪想到她中途生了一场病,耽搁了不少时间,直到今一早,秦泽苡方得到消息,决定明便启程去接。 秦若蕖软软糯糯地应了声:“好。” 秦泽苡摸摸她的额头,柔声叮嘱:“若是有什么事……” “去找玲珑姐姐。”秦若蕖利索地接了话。 秦泽苡清俊的脸庞上浮现几丝可疑的红,他忙清咳一声掩饰住,匆匆扔下一句‘便这样吧’便落荒而逃了。 秦若蕖抿嘴乐个不停。 就知道每回提玲珑姐姐都能把哥哥羞走! 次用过早膳,秦泽苡再三叮嘱了她几句,又吩咐了福伯、素岚、青玉等人好生照顾,这才带着良安离开了。 秦若蕖老老实实地在家中呆了一整天,期间如同小尾巴一般跟在素岚身后,磨拳擦掌般要帮素岚准备茶点吃食,却被素岚嫌弃她碍事,直接将她赶了出厨房。 第二是岳梁城的庙会,放眼望去,山上山下、城里城外均是热闹非常。 秦若蕖因与陆修琰有约,加之又被素岚嫌弃,是以偷偷让青玉给自己打掩护,自己则提着裙摆从后门溜了出去。 青玉张张嘴,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片刻,低低地叹了口气。 事至如今,她也分不清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了。 一路行至相约的树旁,见陆修琰仍是一袭简单的蓝衣,背着手微仰着头也不知在看什么,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洒落红得喜人的花儿纷纷扬扬,落到他的发上、肩上。 许是听到她的脚步声,那人回身,见是她,原本淡漠的脸庞瞬间便绽开了温柔的笑容,如同初消融的冰雪,又似冬升起的一缕光。 秦若蕖只觉自己的心跳又变得很奇怪了,眼里只有那个分花拂柳而来的俊朗男子。 “陆修琰,你怎么就长得那般好看呢?”陆修琰行至她身前,恰好听到她这一声叹,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也就是她,总把他的容貌挂在嘴上。他并不觉得男子容貌出是什么好事,但是若能将眼前姑娘的视线引到身上,他觉得,有这么一副皮囊倒是相当不错。 “咦,怎不见酒小和尚?”秦若蕖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四下望望不见那个小身影,奇怪地问。 “他啊,被无嗔大师罚抄经,来不了。”陆修琰眼神真挚,语气诚恳。 “噢,这样啊,那咱们走吧!”秦若蕖有些遗憾,但也不纠于此,兴致地拉着他的袖口,喜喜地道。 陆修琰笑意更浓,任由她扯着自己,一路吱吱喳喳地往山下走去。 城中,处处人山人海,商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各式商品琳琅目;舞狮子、耍杂技,笑声、喝彩声织一处,奏的是乐的乐章。 陆修琰所有注意力都投在身边的姑娘身上,双臂微微环着,将她牢牢地护在当中,以防人群碰撞到她。不时还会回答她提出的各种各样的问题。 “陆修琰,那里演的是一出什么戏?”秦若蕖指指正在演着的木偶戏,好奇地问。 陆修琰抬眸望了一眼,柔声回道:“英雄救美。” 秦若蕖神情一滞,轻哼一声,别过脸去,嘀咕道:“知道了,英雄救美嘛,反正我是崴了脚又蜇了脸的。” 陆修琰一时不解,还来不及细想,她已经又挤进人群了。 他连忙迈步紧紧跟上去。 “陆修琰陆修琰,他们在做什么呢?”秦若蕖拉着他的袖口,兴奋地指着酒楼上盛装的女子,以及围在她身侧的几名年轻男子。 陆修琰扫了一眼,眉头不由自主地拧了拧,略迟疑须臾,仍是沉声回道:“这是万花楼的花魁姑娘在以才会友。” 以才会友…… 秦若蕖笑容一凝,又是一声轻哼,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是臭棋篓子嘛!” 陆修琰轻笑,望向她的眼神带着揶揄。 秦若蕖只当看不到,下一刻,又拉着他往另一边捏面人的摊子走去。 “姑娘,可要来一个‘仙女下凡’?”捏面人的老汉笑着兜客。 秦若蕖脚步一顿,轻咬着瓣,望望身侧眼角眉俏都似是带着笑的男子,干脆破罐破摔地道:“不要仙女下凡,要落汤!” “噗嗤……”陆修琰一下子便笑出声来。 事到如今,他总算明白她在别扭什么了。 46| 秦若蕖被陆修琰护在身前缓步前行,左手拿着她的‘落汤’,右手拿着一串糖葫芦吃得不亦乐乎。 陆修琰不时低下头去望望她,边始终带着温暖柔和的笑容,偶尔见她走得快了,还勾着她的带将她扯回来,不让她离自己超出三步。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