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琰一时无话,良久,轻叹一声道:“我已经请太医为你诊过脉了,你,好生养病……” 平王不置可否:“难为你费心,我也不过苟残延熬子罢了。” 陆修琰张张嘴,却是不知该从何劝。 平王也不在意。 两人沉默半晌,陆修琰正要告辞,却听对方哑声道:“我这辈子,胜也好,败也罢,从不曾服过任何人,唯一人除外。” “能得皇兄佩服,此人必有相当过人之处。” 平王并没有接话,眼睛失神地望着前方,少顷,方低低地道:“那个人,便是懿惠皇后,你我的母后。” 69| 母后?听到这个意外的答案,陆修琰一时有些怔忪。 可此时平王已阖上眼睛,一副不愿再说的模样。他想了想,也不再打扰,静静地告辞离开。 直到关门声响起,平王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望向紧闭的房门,神情恍惚。 若是他也有一位清醒睿智又一心一意为他打算的生母,他的人生路是不是就会好走许多?又或者当年成为母后养子的是他,如今那宝座上坐的人是不是也应该变成他? 可这些都已经无法得到答案了,一切早已成了定局,他也沦为了阶下囚。 *** 坐在回府的车驾上,陆修琰思绪仍有几分混。据闻当年母后生他生得异常艰难,整整痛了两两夜才将他生下来,而他落地几个时辰之后,母后便因生产血崩而亡。 他对母后的印象,多是从父兄口中及史书记载中得来,知道她是一位举国称颂的贤德皇后,父皇重非常,兄长们敬重有加,几乎所有赞美的词语都落到了她身上。 她留给自己的,唯有在孕期时亲手为他制的几套小衣裳及两双虎头鞋。拳拳子之心,便从那一针一线中体现出来了。 他想,不能承母后膝下,大概是他这辈子最遗憾之事。 走在府中花园的青石小路上,远远便见秦若蕖朝自己快步走来,走得近了,揪住他的袖口噘着嘴道:“你怎的才回来?酒小和尚都走了,人家还想留他在家里住些子呢!” 将扯着袖口的小手拉下来包入掌中,他好脾气地笑着道:“两府离得又不远,不过几刻钟的路程,你何时想他了,让人把他接过来便是。” 陆宥诚是个人,哪会真的这般不识趣地将儿子留下打扰他夫二人的新婚生活。 秦若蕖遗憾地叹了口气,闷闷地道:“我怎么突然觉得京城还不如岳梁好,酒小和尚也不能像在寺里那样自由了。” “他快七岁了,以后也会慢慢长大,自然不能像幼时那般轻松自由。” “况且……”他捏捏她的脸蛋,没好气地道,“难道在你心里,我的地位还不如无大师?” 秦若蕖蹙着眉头,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 见她居然真的要思考对比,陆修琰顿时气乐了。 “没良心的坏丫头!”气不过地瞪她一眼,故意板着脸背着手不发一言地朝前走。 秦若蕖挠挠耳,连忙迈着小碎步跟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进到屋里,见他仍旧板着脸,想了想,上前环着他的脖颈坐到他的膝上。 “陆修琰……”拖长尾音撒娇地唤了一声。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陆修琰心里舒畅得很,大掌搭在她的后处固定着她的身子,闻言也只是“嗯哼”了一声。 见他仍是无动于衷的模样,秦若蕖抿了抿嘴,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亲,然后害羞地将脸贴在他的颈窝处。 陆修琰怔了怔,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了笑容。 少顷,他便又听怀中的小子软软糯糯地道:“酒小和尚是朋友,你是夫君,我喜酒小和尚,但是更喜夫君……”声音越来越低,竟是又害羞了。 陆修琰轻抚着她的背脊,眼角眉梢尽是掩饰不住的温柔笑意,心里暖洋洋软乎乎的。 他觉得他这辈子真的栽在这丫头手里了,对她的喜,一深似一,他怀疑这样的喜会不会有到尽头的一。 不过也无妨,她是他的子,她、宠她、呵护她,本就是夫君应该做的。 他温柔地将埋在自己怀中的脸蛋捧了出来,果不其然,那白玉般莹润的一张俏脸早已若海棠,一双明亮的杏眸氤着雾气,娇的樱紧紧地抿着。 他叹息一声,含着她的瓣浅浅地品尝,引着它为自己开启。 秦若蕖被他亲得晕陶陶,整个人娇软无力地伏在他的怀中,任他予取予求。 良久,陆修琰方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彼此的脸均泛着热度,四目相接,情意缱绻,下一刻,相视而笑。 “陆修琰。”秦若蕖脸蛋贴在他的心口处,听着里头有力的心跳声,角带着甜甜的浅笑。 “嗯?”陆修琰亲亲她的发顶,柔声应道。 “你真好!”有些害羞,又有些甜的娇语。 “不,还不够好……”他叹息着搂紧她。 这般柔顺,这般可人疼的小子,再怎么宠也不为过,而他,做得还不够好,够不上她带给他的幸福与喜那么浓烈,那般深重。 *** 秦家在京城并无半点基,秦季勋父子虽有功名,但均无一官半职在身。为着女儿/妹妹的婚事,秦氏父子又额外在京中置了一座三进的宅子、数百亩良田及十来间铺子作为嫁妆,虽然比起皇室及端王府的聘礼,这些简直不值一提,但多年倾力积攒下来的嫁妆,足以与京城任一世家贵胄小姐的相提并论。 故而,当秦若蕖出嫁,说是十里红妆亦不为过。 如今,秦氏父子便暂住在岳玲珑名下的宅子里,等候着女儿/妹妹三朝回门。 秦若蕖由内侍引着到了中堂,甫一抬头,便对上父兄动的神情,眼圈一红,快走几步上前。 “……爹爹、哥哥。” “好、好、好。”秦季勋眼中泪光闪耀,抖着道。 在内侍的引导下,秦若蕖勉强按下动,朝着端坐上首的父亲行四拜礼,又与秦泽苡彼此见了礼,陆修琰方含笑过来牵着她落了座。 下一刻,以秦叔楷为首的秦氏族人鱼贯而入,一张张悉又陌生的面孔乍然出现,让毫无心理准备的她险些惊呼了出来。 秦府几房人早已分家,而陆修琰与秦若蕖的亲事从正式下订到成婚,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加之秦若蕖又是从岳梁出嫁,而后直接便到了京城,这当中本没什么机会见到这些亲人,故而今是她跟随兄长到岳梁后头一回见到他们。 “这……”她望向一旁的父兄,见他们神如常,再看看那些许久未见的亲人。 长辈唯有秦叔楷夫妇,其余的便是各房堂兄弟姐妹,至于秦老夫人、秦大夫人及秦仲桓夫妇这四人则不见身影。 陆修琰心知肚明,看来那位大夫人及二房夫还是有些廉之心的,只是那位老夫人……忆起当年在秦府所见所闻,他暗地叹了口气。 撇去秦老夫人在秦卫氏之死当中扮演了什么角不提,至少这些多年来,她确是真心实意地疼秦若蕖这个孙女儿的,否则当长英又怎会借故将张五公子之事捅到她跟前去,若非她真心为孙女儿着想,为着秦府前程,张家的亲事也应应下,而不是大发雷霆痛斥了大房夫二人,强硬拒了与张家的亲事。 “三伯父、三伯母,大堂兄、二堂兄……”一一见过久未谋面的亲人,秦若蕖喜得眉眼弯弯。 陆修琰的视线始终落到她的身上,见她便是对着秦泽耀、秦三娘等秦伯宗的儿女亦并无半分异样,若有所思。 看来这丫头仍是记不得那晚之事。如此也好,他的子,只需无忧无虑地过好每一便可。 男女各自分开,陆修琰与秦叔楷、秦季勋兄弟二人到了书房谈事,秦泽苡则负责招呼秦泽耀等兄弟去了前厅。 而秦若蕖与三夫人等女眷则由岳玲珑引着到了后院正堂。 三夫人拉着秦若蕖的手落了座,见她似是有话单独与秦若蕖说,岳玲珑想了想,便引着秦二娘众姐妹到了园子里赏花。 三夫人眼神温和地上上下下打量了盛妆的女子一番,这才意地点了点头道:“气不错,看来王爷待你甚好。” “三伯母……”秦若蕖害羞地低下了头。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如今过得好,你娘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三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背。 秦若蕖头垂得更低了。 三夫人为她扶了扶发上凤簪,顿了顿,接过一旁侍女抱在怀中的锦盒,迟疑片刻,轻轻地到她的手上。 觉手上一沉,秦若蕖讶然望向诺大的锦盒,抬眸不解:“三伯母,这是……” “这是你祖母留给你的嫁妆,临行前她特意嘱咐我带来。” 秦若蕖喉咙一哽,黯然垂眸,闷闷地道:“祖母她、她身子可好?” “前几个月病了一场,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自是大不如前,只神还好,听说你要嫁人,又从你二姐姐口中得知王爷待你甚好,这段子气都好了不少,连饭都比从前多吃半碗。”三夫人一五一十地道。 见她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她暗地叹了口气,却是不知该从何处劝说。 秦府那夜□□,谁也不敢再提,后来遭遇的一连串报复及打击,秦叔楷也不准任何人告知秦季勋一房人,若非秦二娘被拒婚后整以泪面,郁郁寡,他也不可能会将她送到岳梁秦泽苡处去。 如今秦府出了个端王妃,什么报复、什么打击自然而然便也停了下来,族中不乏有想着借端王之势谋前程的,但均被秦叔楷骂了个狗血淋头,连他的儿子也不例外。 她只知道自己的夫君放言,谁敢打着端王府的名号在外头行不轨之事,立即逐出家门。如此一来,几房人也渐渐歇了这心思。毕竟,族长都放出了话,表明了态度,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更何况,他们虽未必清楚当分家起因,但亦隐约听到风声,似乎是说他们几房人有负四房一家。 此时的书房内,陆修琰问及了秦叔楷在官场上之事,见他神情坦,公私分明,更是绝口不提当初被人刻意打,暗自点头。 秦氏兄弟四人当中,为官者三人,除却死了的秦伯宗,辞了官的秦仲桓,唯有眼前这位是个踏踏实实、真真正正为百姓谋实事的。 秦府在益安被人刻意打报复之事他一清二楚,冷眼旁观了这般久,甚至默许、放纵,也有替子出气之意。 将近两年的打,早就将阖府父父子子的骄傲、意气打击得七零八落,唯有这个秦叔楷,始终不言不语,默默地尽着自己应尽的职责,一个人支撑起风雨飘摇的秦门。 未来秦叔楷在官场上能走到哪一步,他不会干涉,但是,若他能一直保持当下这份心思。他想,总有一,他会在朝堂上重遇他。 与秦叔楷兄弟、父子等人用过了午膳,自然有府中下人引着他往秦若蕖歇息的屋子去。 “……二姐姐,你也不用在此炫耀自己与她的亲近,我知道,她是今时不同往,亲王妃嘛,咱们拍马也赶不上,有本事,你倒是让她给你说门好亲事啊,至少也要个诰命夫人来当当,如此方显得你俩是好姐妹嘛!”不不的声音从假山石后传来,陆修琰脚步一顿,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三妹妹,你又何必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我何尝有这个意思,不过是……”是秦二娘的声音。 “够了!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你如今身份不同,有个当族长的爹,被人拒了亲又算得了什么,说不得还是件好事,也不耽误了后另嫁豪门……” 陆修琰听得眉头愈发皱得紧,再也听不下去,大步星地离开了。 回到屋内,见子一脸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他愣了愣,连忙走过去抱着她,亲亲她的脸蛋:“怎么了?” 秦若蕖依偎着他,指向对面桌上的诺大锦盒:“祖母托三伯母给我的嫁妆。” 陆修琰只扫了一眼:“你不喜么?” 秦若蕖摇摇头,搂着他的闷闷地道:“陆修琰,我好像有些奇怪,心里似乎很惦记着祖母,可又像一点也不想她。” 陆修琰将她抱到膝上,柔声道:“你若是想她,我陪你到益安探望探望。” 秦若蕖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想还是不想。反正、反正我有你就够了……” 陆修琰口一窒,随即轻笑出声,心软得一塌糊涂,这丫头说起甜言密语来简直能要他的命。 70|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