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待锦月回到尚承云殿已是暮纷纷,天沉沉仿佛要下雪一般,但这个季节下雪还太早。 在承云殿门外,锦月便遇到了弘允的亲随——小北。 “娘娘可是从东侧的花园回来?”小北恭敬问道。 锦月略警觉:“有何事?我刚从掖庭回来。” “啊,那殿下可就白去了。”小北道,“殿下提前从大乾回来了,见娘娘久久未归,十分担心,想着娘娘应该是去东侧的花园小憩了,便说去花园找娘娘。” 锦月心中咯噔一声。弘允,也去了花园?花园草木丛丛,若弘允在暗处站着她也不会发觉。 怎会这么巧合…… 想起兆秀的第二条请求,锦月便越发不安,若是让弘允听见…… 锦月不由心虚,又一想这心虚仿佛有些荒唐。 本来,她入主尚只是为了复仇,弘允不是不知道。 “锦儿,你回来了?”弘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锦月回眸便对上那高大的男人含笑的目光,他形容不迫走来,抬头、身笔直,仿佛没有什么是能够让他狈、惊慌的。 “殿下,我……” “我还说去东侧的花园找你,没想到你就回来了。”弘允一口道。 一旁小北被弘允瞟了一眼,忽然改口:“哦对了,殿下说要先去书阁一趟再去找娘娘,没想到娘娘先回来了。” 锦月这才松了口气,缓缓笑出来。“我又不是三岁孩子,这么多人跟着还能走丢吗?不必来寻我。” “是啊,不过,我真怕你‘走丢了’……”弘允喃喃道,锦月没听清,问他说什么。 弘允笑了笑,“没什么。”他拉锦月一同进屋。“在大乾和忠臣说了一整,我嗓子都能吐火了,咱们先吃晚膳。” 锦月也是饿了,点头说好。 两人边走边聊天—— “今在暴室可选到合意的奴婢了?” “有,已经带回来姚尚记录官籍了。你在大乾可还顺利……” “……” 香璇和周绿影、小北跟在后头。香璇小声对周绿影道:“影姑,你觉不觉得,五皇子殿下和姐姐特别有夫相?” “如何说?” 小北一口接过去:“吃什么、穿什么、说什么,总能想到一处。自从娘娘入主尚,咱们殿下每都在笑。” 他刚说罢,便被弘允回头冷看了一眼,看得他赶紧住口。锦月刚落座,正想着晚上的事,倒是没注意到。 * 是夜,一弯钩月,夜蒙蒙。 皇子有自己的寝殿,并非夜夜与妾同房。弘允今夜住在自己的寝殿承云殿中,锦月宿在自己的昭珮殿。 锦月终还是没有告诉弘允实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她入主尚不是对弘允心意的回应,但是……她如何也不忍心刺他。 所以,二更时分,承云殿灯火熄灭之后,锦月便略收拾了收拾,穿了滚黑兽羽的带帽大氅,和姑姑周绿影和香璇一道前往东侧门。 三人一盏灯笼,仿佛一粒萤火在夜里往东侧门移动。 侧门处,兆秀已经等在那里。 见锦月来,兆秀几乎狂喜。“已近三更,兆某以为娘娘不来了。” 锦月冷看了他一眼:“本虽女之辈,却也说到做到不会食言,只希望兆军师也不要食言的好!” “这是自然……” 兆秀心中佩服,真心诚意的垂首道。先前他只以为尉迟锦月是个长相惑人、稍微有些主见的女子罢了,不想容貌虽柔美,行事作风却丝毫不输男子。 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曾踏入东,还是梳洗草木、回廊,却让锦月觉得一股萧索和陌生,有一种沉重凝结在心口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凌霄殿高阔巍峨,檐下灯火明亮。锦月方才靠近便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古怪药味。 气氛很是凝重。 弘凌,难道真的病入膏肓了么?锦月狐疑。 “娘娘,请先到偏殿休息片刻,大夫还在为殿下施针喂药,等看诊完了,娘娘再进去吧。”兆秀道。 锦月看了眼紧闭的大殿门。“嗯。” 这药味锦月记得,年初的时候太皇太后的寿宴,弘凌醉酒香兰殿,突然暴戾发怒,吓跪了一地的奴才,后来说是旧伤复发难以忍受,而后端来给他喝的那汤药,就是这股古怪的气味。 那一夜,她被弘凌按在了榻上……而后,潘如梦顶替了她,进入了东,也将她要来了东。 假若没有那一夜,自己是否还和小黎在暴室里,而弘凌,还一心一意为着复仇,姬妾、儿女成双…… 幽幽一叹,锦月从窗棂看天上的月亮。没有那么多假若…… 兆秀推门进来躬身禀: “娘娘,大夫施完针了,殿下正沉睡,娘娘可以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小黎没赶上出场,大概明天吧。明天应该会乐一点吧。小团子出来了 ☆、第66章 1.0.5 夜孤清,锦月吱呀一声推开凌霄殿的门,立时一股浓重的、古怪的汤药味,混着一股血腥,铺面而来。 令她口不觉一窒。 里头的侍女、内监早已被遣下去,烛光映着寝殿越发空、沉寂,仿佛一座空城,又似一座坟墓。 轻轻动的帏若隐若现地出内里一角,可见一只松松放置在身侧的手,有一条剑伤从那手腕延伸到手背上。 锦月走近,纱帘后的弘凌已经可以看清容颜轮廓和模糊的眉眼。 弘凌的容颜让锦月蓦地心头一悸,呼也不稳了,莫名的烦让她握紧了拳头转身走,可又顿住—— 兆秀等人在外头等着,若自己现在就走了,难免兆秀会干出什么事来…… 风将小窗的一扇吹开了些,窗外天上正乌月蒙蒙。 锦月闭目深了口气,硬着头皮回身,开了帏。 弘凌安静地沉睡在罗衾下,被子只盖到口。他穿着的黑缎绣金云纹滚边的衣裳,乌黑的头发松散地铺在枕上。 他裹在象征尊贵的黑里,仿佛穿着一层与人隔绝的盔甲,阻挡别人也护住自己。渴望温暖,却又总将自己包裹在冰冷中。 锦月坐了一会儿,屋中的药味越发让她窒闷得难以呼,胃里的干呕顿大作。 她还未来得及退开远离弘凌,便扶着边干呕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解。 锦月抚着肚子,腹中仿佛有一阵浅浅的生命的温暖,汇入四肢。 孩儿,难道你也有眼睛,看见了他,所以动吗……锦月心绪难平,眼前的男人就像个魔咒,在她终于下定决心斩断一切后,却早已暗暗在腹中埋下了生命。 应当是两月前在含英斋中那回。 不过,孩子是孩子,弘凌是不是弘凌,她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勉强在一起的父母,也并不会带给孩子美好的童年。 锦月终于止住了干呕平复下来。 弘凌还在昏睡,并不能察觉锦月方才在他身边的不适干呕。 锦月顺了顺气,屋中的古怪药味就越发清晰起来——清苦、腥臭而呛鼻。 ‘弘凌究竟得了什么病,要用这样古怪的东西?’ 锦月不解,好奇心让她不觉目光落在了弘凌衣襟口,那里隐隐有红痕。 罗衾被推开,弘凌在睡梦中浑然不觉自己衣裳,被一双素手褪了下来。 锦月手指不小心触及弘凌肌肤,一烫缩了手,许久才颤颤地继续拨开弘凌的衣裳。 而后她便惊了口气—— 弘凌身上各处位留着施针后的针孔,密密麻麻,仿似中毒般地伤口微微发乌。他手指尖的针孔略大,还有丝丝乌血往外渗。 他本身上就着伤痕,而下更显得触目惊心!仿佛除了他脸和手背还干干净净、清秀俊美,其他的地方已经面目全非。 “……”天啊!锦月口一阵窒息,呼也困难起来,坚持地颤着手,翻开了弘凌的眼皮——瞳孔涣散无神,仿佛将死。 他竟病得,这样重! 锦月不住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被前放的梨花木踏绊了一跤,险些跌倒,幸好什么东西勾住了她的袖子,才让她不至于跌倒。 站稳身形锦月才发现,不是袖子被什么勾住了,而是弘凌突然攥住了她的袖子。 “……不……不要走……” 蓦地弘凌低声说了这样一句。 锦月以为他醒了,吓得慌忙回袖子,别开脸冷道:“本只是应你属下要求过来看看,并不是我想来,你不要想多……” “……”上无应答,锦月垂下的眸子之间那只手在朝自己的袖子吃力动。 锦月狠狠收回袖子、拿好:“本是五皇子妃,太子请自重!” 锦月冷言说罢,才发现弘凌竟是胡言语,本没苏醒。拉她袖子,也仿佛是本能反应。 锦月连连大舒了两口气,又觉自己方才的惊慌,滑稽可笑。不过是两句梦呓,竟将自己吓成这样。 事到而今,她怕他什么呢……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锦月正猜测着弘凌的病从何起,为何这样古怪,门外便响起了兆秀的敲门声: “娘娘,时辰到了,您可以回尚了。殿下应当度过危险期了。” 锦月一个警醒,见弘凌脸上确实回暖了些许血,半睁着的眸子也紧紧闭上。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