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玉道,天太黑看不清她脸上的神,只听她孱孱的嗓音如黄莺娇美,带着些许柔弱。 “去年是你令姜雉在此推小黎入水,是吧。”锦月看着池塘道,“却不想被李良娣撞破,唤人来救了小黎起来,可怜李良娣被姜雉一口咬定,门被诛,生生背了这黑锅。” 去年夏季的宴席后,小黎在此失足落水,锦月后来想起,才猜测是姜雉所为。 映玉呼抖了抖,而后摸到自己手腕上太后赏赐的手钏、恩宠环绕,又不害怕了。 “确实如此,不过那次是姜姑姑自作主张,并不是我唆使的。不过确实是那回之后,我起了后来的‘心思’,因为只要孩子还在,殿下就会围绕在你之侧,你也不会离开东,我只能凄清老死灵犀殿,守一辈子的活寡。” 回忆往昔生活,映玉犹自舌泛苦、厌恶,她摸摸脸颊:“老天既然给了我花容月貌,定然不是让我蹉跎浪费的。所以,姐姐可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锦月更冷了冷,眼神的犀利之划破昏暗盯着映玉的眼睛: “去年,你在清居寺,让青枫偷偷入来向我求情,我本放过你,可不想你却是假意。是那一把火,烧尽了你最后的退路!” 映玉忽笑了一声。“姐姐你还在唬我!”她上前两步,这一年来她似成了不少,架势也强硬了几分,“我不需要退路!退路有什么好?我熬了六七年,不,何止六七年,我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一好过过。直到今天,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什么是好子!” 锦月盯着面前娇美的女子,她不在一身白纱,仿佛冰雪融化后开出了一树粉桃,叶、桃粉,开始是散发张扬的美丽。陌生了,这个人彻底变了,再不是小时候唯唯诺诺跟在她身后求保护的小女孩。 “好子,你以为你在过上好子么?恩宠得失朝夕之间,你……” “姐姐别再用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骗我了!我再也不会回到从前,更不想回到从前,做这些我虽愧对良心,却一点都不后悔!而今你与我各自侍奉不同的男人,也不必争宠,只可惜上安、尚不会共存,你我之间免不得一你死我亡,只怪天意如此,让我们终究不能做一辈子好姐妹。” 她顿了顿:“姐姐若还是计较着我去年一时冲动,出主意让人害小黎,就尽管放马过来与我报仇吧,我而今也不是当年无依无靠的深女子,姐姐未必斗得过我!” 她冥顽不灵,锦月也早已对她失望,不多说,道:“真正强大的人,不需要说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强调自己的能力。至于那笔账,我自是早晚要向你讨的。” 锦月的眼神冷淡如冰山融化的溪水,潺潺绕着她,冷得彻骨,映玉心中郁郁发虚,想起上安中弘凌喜怒难测、恩宠难判,她亦并不多得宠,咬了粉白的。 “青枫……他还好吧?虽然我们不是同母,却也着一样的血,姐姐你……” “青枫虽与我没有血脉关系,但我不会欺骗他,也不会亏待他。” 萧青枫她给了尉迟飞羽,在飞羽手下做事。 锦月淡道: “往后别再叫我‘姐姐’,你不配提‘姐妹’二字。” 映玉呼了,目光闪烁了闪烁,一丝淡淡的难过、动摇一现之后,很快消失在熏心利中。她冷笑了笑。 “姐姐嫌我绝情,你又何尝不绝情呢。” 她打算走,又想起什么:“但我还是想好心提醒姐姐一句。姐姐若是真心与殿下恩断义绝就不该在亲密约会,月前有人看见你和四皇子殿下卿卿我我,传得沸沸扬扬,太子若是知道了,恐怕不只觉颜面尽失,还会影响与姐姐的情吧。” 她说罢匆匆离去。 锦月左思右想,映玉说月前,只可能是两月前她在中花园带着小桓晒太,弘凌来找她谈话试探,告诉她做什么都徒劳的那次。 锦月攥着拳头,一路沉默地走,秋棠知道她心情不好,也不敢打扰。 快到尚的时候,锦月吩咐:“秋棠,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些什么不堪的闲言碎语,又是从哪个哪个殿谁人口中最先嚼出来!” “诺。奴婢定将那长舌妇找出来,拔舌不可!” 弘允今晚得闲,锦月刚入尚小北就来请她去承云殿,说太子带了好礼物给她,让她赶紧去。 □□之后,弘允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这样早有空的时候很少。锦月闻言一喜,忙去殿中。 殿中点了数十盏绷着白纱的灯,纱上绘着小鱼花鸟,照得殿中华彩动。穿着杏黄太子袍服、东珠金玉冠的男人正在点一盏灯,华彩晕在他背影上,俊逸高雅不可描绘。 “弘允哥哥,我回来了。” 弘允闻声侧看来,莞尔一笑。“我为你带了几匹缎子回来,你看看可有喜的。” 锦月上前看了,都很好,道了谢。尚的赏赐和金银钱财自是不比从前,锦月为了省一些备用,也没有用新缎子做衣裳。这只是件小事,锦月却不想弘允那么忙的人,还能觉察到这些细节,记在心中,默默心照顾她。 心中一暖。 两人一起吃了宵夜,聊了些家常话,却各自都有些心不在焉。 锦月走了一会儿神,才发现弘允竟然也目光缥缈,不知在想什么,思及映玉的话,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弘允哥哥心中有郁,是否是因为中关于我的言蜚语?” 弘允目光闪了闪回神,略有怔愣。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很相了。锦月一看便知,弘允定然知道那些传闻。 “那些言都不是真的,我从没想过离开尚转投上安,我若做出那样的事,连我自己都会唾弃自己……” 弘允打断,握住锦月的手:“锦儿,自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你,闲言碎语罢了,中最不缺这些东西。我只是……” 他低眸,让锦月看不清他眼睛。 “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住你。你跟着我,我本该给你最好的生活,现在却让你受委屈。” 锦月尽力让笑容轻松。“我没有委屈,谁说我受了委屈?” 弘允怔了怔之后,受锦月笑容染,略略莞尔玩笑道:“是,你若骄纵发怒起来,只怕天下人都制不住你,我可是曾见识过的,想想还有些后怕呢。” ☆、第94章 吃完夜宵,弘允说还要看些奏章。 锦月正好没有睡意,也就让人取了软垫来给弘允垫在椅子上,自己又拿了块松香在书案之侧墨锭细细研磨。 书案上左右各点着两盏绷白绢纱的桌灯,两边相映,弘允的影子左右各投了浅浅的一片,随着他提笔书写的动作而一同轻轻移动。 他侧脸英,举手投足的姿态极是优雅、从容。 弘允打小集万千宠于一身,又是唯一的嫡皇子,教导他诗经礼仪的师父个个都是享誉数国的博学雅士,连伺候研磨的书童,也是天资学识非凡的少年。 便是这样的环境,才培养出这样言语神态都透着高贵的嫡皇子。 再想而今,只可叹,天意难以捉摸…… 锦月正想着,那行云水般的笔尖忽而一顿,一团墨在雪白张纸上晕开,弘允忽抬头忍俊不:“你打算将我看到何时?” 锦月忙眨眼别开眼睛,又咀嚼出弘允话中的刻意活跃气氛、讨她喜的打趣,也配合说下去,以缓解这些子紧绷在尚上下的沉凝。 “我不看你,这儿也没旁人了。” “这个理由,我倒真没法反驳你。” 太子有参与朝政、批阅部分奏章的权力,弘允又继续埋头书写批注,今时不同往,一点疏漏都不允许。 锦月话在口中盘旋了盘旋,思及傍晚在甘台她孤立无援的情形,终还是问出了口:“现在众皇子可是不安分了?” “富贵繁华尚且眯眼,何况是人人趋之若鹜的至高皇权。”弘允语气含了分冷,“我从小受帝后皇族宗亲宠,除了父皇几乎无人敢悖逆我,他们亦不敢,可虽不敢悖逆,心中暗妒却是不少的。” 锦月了然地点点头:“是七皇子和八皇子吧?” 弘允略略沉:“嗯。好在七皇子生母早亡,与母族联系并不紧密,至于八皇子……” 弘允说到此顿了顿,对上锦月担忧关切的目光,莞尔:“别担心我的处境,父皇忌惮着上安,虽因着母后之事迁怒我、冷落我,却不敢朝夕见撤掉我的权力,而让上安毫无顾忌,完全离掌控。四皇子越发冷血,父皇亦惧怕,所以暂时还离不开我。” “嗯。”提及上安,锦月略有些沉默,弘凌就像一片云,罩在他头顶,哪怕没有相见,他的名字也总是在她身边。 二人再无话,一个专心批阅,一个思绪沉沉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事情。 值夜的侍卫敲了三更的梆子,弘允便没再批阅,送锦月回昭珮殿休息,锦月心知他是担心自己睡太晚伤身,先送自己去睡了,再回去继续批阅,心中动,也并不说破——弘允是连爬窗都要保持姿态优雅的人,一定不想让她看见他的辛苦和愁眉。 月影疏斜,从花林漏下,路上一片一片细碎的影子,风吹枝叶,地上的影如同皮影戏一样活动起来。 锦月一脚踩了两只皮影,无声无响,便听弘允道:“移之事一直耽搁了,明早我领你去向太后请了安,回来你便着手移。” “东西该收拾的早就收拾好,一定移得完。”便是上次预定移的前一晚,姜瑶兰出的事。 思及此,两人都有些沉默,气氛也更沉凝。锦月转移话题—— “说起来这么久倒还是头一次和你去太后处清早安,从前太后说身体乏,都令皇子皇孙免了礼仪奔波,突然这样有存在了。” 弘允想了想,还是如实告诉锦月:“太后并非父皇生母,只是养母,她也从未当过皇后,从妃位直接升做太后的。从前太皇太后强势,她自然也就收敛了光彩。她能从最末等的御一步步爬上太后的位置,没有些手段是不可能,所以锦儿,千万别招惹她,相安无事最好。” 锦月虽暗暗吃惊,却平静地点了点头。为免弘允担忧,自是没有提白天在甘台被太后训斥的话。她是不敢招惹太后,可是太后就…… 不多会儿就走到了昭珮殿外,两人心中都各自想着还有一个多月就是姜瑶兰自裁的子,心中略沉,却都没说出来,不想破坏了这月和难得的舒缓气氛。 作了别,锦月进屋洗漱睡觉。 周绿影早哄了孩子睡下,秋棠和青桐打水伺候锦月卸珠钗首饰洗脸。 秋棠抿了抿忧心道:“娘娘,太子殿下说不能招惹太后,可今天看太后的架势恐怕娘娘不招惹她,她也不会保持中立。那老人家有自己的心思。” 锦月对铜镜摘下妃红的牡丹金累丝镶宝珠的花胜。 “太后人常年说她卧病,可今我细看她发丝乌黑,只间或几许白发,显然不是久病孱弱之人。久病是假,韬光养晦是真,她蓄积了多年的力量只待发光发热,何止‘有心思’而已。” “那是否咱们要拉拢拉拢关系,趁现在。” 今夜摇摇头。“映玉与太后走得极近,而且还是‘微时情谊’,映玉示好的时候太后还没有大盛,这种关系岂是我能轻易介入的。”锦月站起来,青桐送上热帕子给她净了净手再洗脸。 “再者,太后亲近映玉我猜测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弘凌。” 太后与皇帝关系不亲厚,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沉寂,被太皇太后和皇后完全架空。而今眼看东弘允这边也不是上乘选择,她恐怕是选了弘凌。太后若真起了助弘凌的意思,对尚、对弘允来说就是极大的不利了。 这些都是锦月的猜测,但看过往,她的猜测也都多数成真了。太后真是个大意外,可见这中,有几人是正软弱好欺的呢。 ** 第二天一早,锦月便和弘允乘着辇去清宁殿请安,入夏了太一晃就热得厉害,幸好现在还早,只漫天红霞,并不觉灼热。 眼看清宁殿就在前头了,却不想在这拐角处听见人窃窃私语。一旁是空置的修身殿,门口站着二侍女—— “你昨天看明白了吗?那太子妃到底长得如何,美不美,我昨不适,我们八皇子妃没有让我去甘台伺候。” “看清楚了,我家主子就在太子妃身侧的位置,我贴身伺候主子还看不清么?太子妃长得虽然美,但是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不端庄,一眉一眼都勾人极了,难怪四皇子和太子都趋之若鹜。太子妃也太没有女子该有的矜持检点,跟了一个又一个,现在又想吃四皇子这颗回头草。两个月前我亲眼看见她在花园里对四皇子投怀送抱,恐怕想回到四皇子身边了。幸而四皇子上过一次当,这回肯定不会再上当了。” 锦月这侧,随行的人都被那大胆奴婢吓了一跳,暗暗看撵上的一双主子。 秋棠眼神询问是否要过去惩治,锦月回了个不的眼神,而后轻声对弘允道:“殿下请先走,这后长舌的行径不值得你劳神,给锦月来处理吧。” 弘允轻嗯声答应,他睫浓密整齐,盖住了眸光,锦月没能从他脸上看出蛛丝马迹,心说只能请安完了再回去澄清解释。不让这些长舌住口,她便有永远也解释不完的误会。 辇先行,锦月和秋棠、青桐下辇来,还跟着一双内监,徒步朝二侍女靠近。那二人还浑然不觉,继续道—— “唉,这样的事中还少见吗?那会儿太子还是五皇子,可是嫡亲的高贵血统,恩宠万千,四皇子算什么呀,太子妃那样现实的人当然会弃了四皇子选五皇子。现在眼看再过个把月废后就要自裁了,太子式微,她担心自己前途没了着落又后悔当初抉择错误,想回到四皇子身边了。”浅红衣侍女道。 水绿衫侍女的又问是真的吗,浅红衣侍女颇为自己知道这么多□□而自得,她扬扬下巴笑了声:“当然是真的,你想,太子妃那样的女人……” “你倒说说,本是怎样的女人,如何?” 锦月蓦地问话让两人如惊弓之鸟,二女诧然回头,险些魂飞魄散。“太、太子妃娘娘!” 秋棠只比锦月大几岁,二十几岁的年纪比周绿影和静树张扬得多,一肚子怒火上前就给那浅红衣裳两嘴巴子——“胡言语、嚼舌,还不快跪下!” 她又指绿衣的。“还有你!”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