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心儿语气温和下来,含了分笑意:“才一月不见,云心姑姑怎憔悴至此?您可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一等姑姑,里举足轻重的老人,怎亲自来掖庭这种地方?” “唉,淑妃娘娘有所不知,康寿殿火炭早用完了,掖庭迟迟不送,太皇太后得了风寒,奴婢……咳咳……便想来取些火炭。” 她说着狈地缩了缩拿碳篓子的手,虎口指甲都是黑碳灰,有些赧颜。 上官氏将云心打量了一翻:“心儿,母亲常曾听你提起太皇太后娘娘和云心姑姑对你百般照料,你一直记在心头,可是?” 尉迟心儿会意,心疼地拉云心的手:“正是啊。掖庭既然不送去康寿殿,恐怕姑姑也讨不着。倒是本昭云殿火炭多得是,姑姑随我殿中取就是,何须去求他人。” 云心一喜,很是,随尉迟心儿、上官氏母女去了昭云殿,停了了许久,出来时已装了一筐火炭。 尉迟心儿另还派了软轿,亲自送云心回去。 那傍晚在宣室殿外,弘凌将皇后印信摔碎,锦月捡回来找了外的最好的工匠才修复成圆。只是,虽外表如初,细看那心中却有裂痕丝丝、道道。 “母亲,怎么父皇最近都不来咱们芳心殿了,是不是父皇又和母亲闹小脾气了?”小黎放下书,爬过来问锦月。 锦月看着儿子与弘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一时语。 “小太子,偏殿的二皇子找您了。”秋棠解围道。 小黎一听弟弟有找,赶紧收了书卷跑,他极是喜这文静得跟个小姑娘似的弟弟,并一直想将小桓当做妹妹养,临出门他回头来,眉目皆是喜悦:“娘亲,小黎去看弟弟了,要是父皇过来记得叫我哦!” “好,定然叫你。” 小黎一太子袍的袍裾,风姿飒飒迈出门槛。颇有几分弘凌的姿态了。父子,终究是父子。 锦月对着玉佩发了会儿呆,行魏来求见,她允他进来。 “可是昭云殿又闹事了?” 行魏悄悄瞟了眼锦月,抱拳道:“这几昭云殿母女俩与太皇太后走得亲近,并且奴才前夜和昨夜均发现昭云殿的太监时常出入,仿似在和谁密切联络。” “淑妃母女在中历来无所事事,没什么好与外密切通讯的。”锦月摩挲着印绶苏分析,“倒是太皇太后被软,与傅家联系又数次都被我切断,她这是想了新办法了……” “娘娘,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还是继续切断联系吗?” 锦月微微冷笑。“不,让她与尉迟心儿母女联系,你只需掌握他们每次消息的动向即可。” 鱼儿无水,过不久便要拼死一搏了。锦月摩挲着凤字印绶沉思着些事,许久发现行魏还在这儿。 “还有旁的事?” 行魏吐吐不敢说,锦月又问了一回,他才显不道:“娘娘,现在太皇太后大权已落,傅家在朝中也风声鹤唳不再左右逢源,正是咱们快刀斩麻一举击杀为殿下报仇的好机会,娘娘为何只是让奴才盯着他们?难道……难道娘娘不想快点为冤死的代王殿下报仇、一雪冤屈吗?” “你说清楚些!” 行魏硬着头皮:“奴才……奴才认为,娘娘是有意拖延,是舍不得现在的地位和皇帝恩宠,不想离开皇,所以迟迟不肯将太皇太后除去。娘娘,你难道忘了从前代王殿下是如何对您的了吗?您是代王后,不是什么兰婕妤啊……” 他见锦月瞪着他、气得口发颤,不敢再说下去。 “在你心里,本就是这样贪恋富贵荣华的人?”锦月气不打一处来,“我若不作为,太皇太后岂会受煎熬卧病在?我若不等,太皇太后又怎会受不住煎熬自阵脚,接受上官氏母女?!” 行魏一时无言,自知说错话懊恼垂头,他刚张嘴想请罪便听锦月一声“出去!” 行魏懊悔出殿,正遇到秋棠在外面瞪着他。 “行护卫,你要时刻记住自己身份,你是奴才,是娘娘的奴才,你凭什么去管束娘娘的事?” 行魏理亏埋头,咕哝:“可代王殿下临终前代我们好好照顾保护娘娘一生一世,我……” “那就更该闭嘴,若是娘娘在皇有更好的前途,你不该阻挠,更该高兴!” 锦月在殿中发了一天的呆,自弘允死后,她夜殚竭虑谋划着各种人各种事,还是头一回这样放空自己,只是发呆……攥着凤字印绶,发了一天的呆。 入睡前青桐问她印绶放在哪里,锦月丢给她让她找个锦盒好好锁起来、放起来,不在她眼前让她看见,免得心。 这一夜,锦月辗转难眠,但今夜辗转不眠的,并不只她一个。 清凉殿之旁是暖阁,弘凌最近都歇息在此。 傍晚他突然发了一阵病,比先前频率更紧了,他现在最怕的,是突然在人前发病……而今的脑力,已经不够支撑处理朝政,不知还能支持多久。 傍晚,他服了那让人戒不掉的毒“毕节”熬的汤药,脑子便有些昏沉,在榻上翻来覆去,却还是睡不着。 她睡了吗? 已经有三没有去她那儿了。 不知…… 弘凌猛地一拍额头,制止脑海里无端的漫想。 过去两月朝夕相处,才不过三不见,竟……快忍不住思念。 弘凌翻了个身,开帏,看夜的小太监侍立在不远处的帷幔下打瞌睡,他轻声起来没有惊扰,推开门,出殿正见庭月光。 曹全不放心,正立在檐下,见皇帝出来一个灵,忙将早准备着的披风给弘凌披上。 “陛下。” 弘凌抬手,示意不必。 而今他受不到冷,只有身体力乏时御医诊断说是风寒,他才知道自己染风寒。 “陛下睡不着,要不要去兰婕妤的芳心殿?若是去,奴才已经将撵车备好。”曹全早料到有这可能。 弘凌有刹那的心动,可看庭银华若霜,也似锦月那站在雪地梅林里看他的冷淡眼神,便又失了兴致,摆摆手。 “不必。” 或许留些思念,比相互靠近、用彼此身上的尖刺伤害对方来得好。 “陛下真不去?奴才刚才听小泉子说,兰婕妤的寝殿也还点着灯,仿佛也未成眠。” “她……也未成眠?”弘凌一时有些自觉“不可能”的猜想,她在想谁,是和他一样的原因无眠吗。 弘凌在檐下徘徊了几步,疏林细影落在他脚边和他的影子重叠,他竟为见与不见这等小事举棋不定,弘凌一边唾弃自己,又一边心中小小雀跃——这样的觉,许多年前他还是情窦懵懂的少年,也曾体会过。 “好,去芳心殿吧!” 说出这句话,弘凌一下子觉得轻松许多,“理智”与“自尊”撇到一旁,他想任一次,大概,老天爷也没有许多时间可以给他任了。 弘凌正要走,忽而李生路快步来禀:“陛下,大事不好!延尉监暗牢里的囚犯被劫走了!” 弘凌倏尔瞠目,攥紧拳头将朱漆柱子砸了条裂。“捉回来!” 弘凌大步走了几步去看了情况,却不想忽然眼前一阵眩晕,神志就飘忽起来,神志飘忽,身体却处于失控状态…… 仿佛,仿佛听见李生路吃痛的闷哼,曹全惊惶地喊——“陛下”、“陛下您息怒啊”、“陛下您冷静一些”、“药,快拿药!” 耳边的祈求和惊惶那样清晰。 可是,他看不清眼前,身体更不听使唤…… 弘凌心底腾起一阵恐慌,想起牢中的杨桂安、弘执。 不,不,不要! “啊!!” 困兽般一声死后,弘凌一掌击在口,将自己击晕过去,制止了自己的发疯。 夜归于平静,噬一切,包括光明。 * 上官氏的新衣是制来二月二龙抬头穿的,也就是十来后,很快到二月二龙抬头的子。 桃李枝头现花,墙角地头冒绿意,本是个意好时节,却在这一廷歌舞上发生了刺杀! 是一波黑衣刺客,祁侯尉迟飞羽发觉,刀法、路数与先前代王谋逆那夜刺杀的刺客出自一路。 有人说:定是代王余孽回来弑君复仇来了! 也有一股新的传言——代王乃是被冤枉,他不过入看看子,时被真正的反贼所嫁祸。 新的传言一发不可收拾,傅家在朝中地位岌岌可危。 这是一桩烫手的案子,刑部避之唯恐不及,朝中大臣谁也不敢吭声。 在这个时候,祁侯尉迟飞羽一力担当,挑起了此案,刑部协办。 四月。 大地,祁侯尉迟飞羽参傅家造反弑君,要求立刻搜查,与刑部封府突击搜查,果然找出中行刺刺客的衣裳和刀剑。 傅家父子入狱,死士甘宝才敢作为人证,说出代王谋反之案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太皇太后勾结傅家父子,弑君栽赃代王,并刺杀代王后与太子,企图重新让废后复位,重拾辉煌,却误杀了妃嫔萧婉仪。 一时,举国皆惊! 代王,竟是被冤枉,而且死得如此凄惨! 弘凌并没有处死曾与弘允较好的大臣,大臣到底念旧情谊,纷纷怀、赞颂代王秦弘允往风采仁德,到六月炎夏,长安内外随处都可听缅怀、赞颂弘允仁德武功的童谣。 世人缅怀代王弘允,不仅仅是他冤死,也是因为而今这位君王情冷漠、凶名赫赫,曾经那些传言太过深入人心,百姓内心渴望仁德温和的君主,而不是一位赐死兄弟,霸占弟媳的荒唐皇帝。 至于这种局面,到底是有一些朝臣多月来对弘凌我行我素积怨气的的发,才纵容言的传播。 * 芳心殿外新移了一方小池,是用一整块的巨型青石凿成的圆池,里头种着白花黄的子午莲,幽香和着蝉鸣染做炎夏。 锦月刚听了秋棠说皇帝颁布诏令,赦弘允无罪,张贴赞颂告示,追封贤王,赐代国为封地,以旧时衣冠为尸首,风光大葬。 主仆几人在殿中喜极而泣。 “娘娘、娘娘我们是做梦吗?我们真的为代王殿下洗雪了冤屈,傅家就要伏诛了,娘娘……” “奴婢觉得的还好不真实啊!娘娘,您为代王殿下报仇,太皇太后和傅家两个,都不是您的对手,您好厉害啊……” 锦月倒是淡定得多,只是昌吉一来,眉头的刻痕散了,肩上的力轻了。 三月来,她见到弘凌的次数屈指可数,前几她去请求他颁发诏令,弘凌然大怒,将她赶出来。 事到而今,她已是不会在意他对她的态度,这两个月来,他便没有对她和颜悦过。 大抵,大抵是他对她腻烦了。得到的女人,总归不如没有得到的那么新鲜。他在她身上耗费了十年的心,应该也差不多腻味了。 锦月一直担心弘凌会不愿颁发澄清诏令。 可…… 他最后还是照她所说的做了。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