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又圆缺,花开复凋谢,风绿过柳叶,蝉鸣后又初雪。 就那么徜徉过几次夏秋冬,四季更迭。 那一,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光暖融,风温柔。 他抱着凤凰蛋站在溪水畔,葱茏边,沐浴暖。 忽然,细微的破碎声传入耳中。 就像玉石磕碰在名贵瓷器上。 他垂睫,便见玉胎瓷胚的蛋壳生出一抹裂痕。 瞳孔骤缩,掌心发汗,他制着紧张搏动的血脉,紧紧盯着那抹裂纹。 沉寂了许久。 就在他以为不会再发生什么时,犹如窑烧瓷胚炸出冰裂一般,一瞬间,蛋壳全部裂开,绽出漂亮的纹路。 他屏住呼,伸手去抚蛋壳,猝不及防一只茸茸的脑袋顶在他掌心。 !! 是温暖的,柔软的。 那一瞬,枯木逢,他埋在心底,用心血浇灌的种子破土而出,招摇着生命新长出来的模样。 奚玄卿深一口气,挪开掌心时,小鸟脑袋晃了晃,歪着头看他。 他仅能视物的那只眼忽然润,再度落下一滴神泪。 就像他预想的那样,小凤凰破壳后,被他慢慢养大,褪去一身绒,长出漂亮的雪白翎羽,从一只手掌便可托住,长成英姿发的俊美模样。 他的翎羽是雪白的,光折下又隐隐泛出雨后虹,羽翼丰,尾翎光彩熠熠,像一条长长的锦缎,动浮波,弧线优美。 又不知多少个岁月过去。 那一晚,他搂着凤凰沉沉睡去,再醒来时,掌心的柔软依旧,却不是绵密绒羽,而是……细腻光滑的皮肤触。 奚玄卿一怔,整个僵住。 他的小凤凰倏忽间,便化作人形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他难以言喻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僵在那不动,想让时光停驻,直到他足以想好应对办法。 睡梦中的人轻轻翻了个身,又往他怀里挤了挤。 奚玄卿一阵阵的喜悦,又一阵阵的后怕。 化作人形,那便意味着……记忆开始回归了。 说不定,在化形的那一刻,便已经恢复记忆了。 什么时候回归的?回归了多少?在这一刻,成为奚玄卿最为焦头烂额的问题。 他不敢动,不敢惊醒凤凰,也怕惊醒自己的美梦。 他不敢点灯,偏偏仅剩能视物的那只眼,过于通透,即便在漆黑的夜里,也能视物清晰,犹如白昼。 几经颤抖的羽睫微垂,他望着依偎在他怀中,浑身赤.的少年。 胧月透过窗棂,倾泻一片白绸,为少年盖上一层光锦。 真的很漂亮,微微发光,就像光透过绣着芍药的锦屏,每一瓣都在绽放。 奚玄卿手足无措。 指尖都颤抖地厉害。 触碰到的肌肤是柔软弹的,光洁如玉,婴孩也比不上的娇,稍微用点力去抚,都生怕留下红痕。 是破壳新生带来的崭新开始。 曾经在凡尘境三百年吃过的苦,曾经被九天清气灼过的伤,曾经被弱水侵蚀过的疤,被天狱鞭笞留下的痕,被他拔过翎羽的伤…… 随着涅槃时的那场大火,被焚烧干净,都消失得彻彻底底。 如今,是新生。 一切都重新开始。 他再也克制不住,为少年盖上一层衣袍,拢入怀中,整个圈住。 真真实实地受着少年的体温。 不再冰凉刺骨,不再行将就木,而是……真正的炽热温软,生命蓬。 我们……原来真的可以,从头来过。 可他抱着温暖的身躯,心底愈发踌躇。 待到仓灵醒来,他会恢复多少记忆?到时候他若不要他了怎么办?或者恨地想杀掉他,又将如何? 过往的一切,就像扎在血中的一刺,即便伤口愈合,什么创伤都不看出来,那刺到底还是埋进血,永远无法祛除了。 他默默望了眼窗外月。 这轮月是圆的,美好地像幻梦。 他恨不得黎明永远不要到来。 拼命地用一些念头去抑心底的不安。 他想,仓灵涅槃后,有的都是凤凰本,沾染的其他习都已忘光,他会如同一个懵懂孩童,或许连走路也不会,或许吃饭的时候连碗筷都不会用,也不懂怎么穿衣。 但没关系,他有大把的时间,余生都可以慢慢教他。 他哪里也不去了,就留在这片桃源梦乡,永远陪着仓灵。 若是仓灵想出去看看,他也可以陪着他行走人间,带他看遍四海八荒的景,陪他吃遍烟火人间的美食。 就像曾经的他——那个名叫奚暮的人一样。 陪着他的阿灵,捧他在掌心,捂他在心口,用自己的膛为仓灵造一个温暖巢。 他想了很久很久,不知不觉,天便亮了。 朝倾泻进窗棂,仓灵被他抱在怀中,羽睫颤了几下,缓缓掀开。 他习惯地蹭了蹭奚玄卿的膛,习惯地扭头,想用喙去梳理羽,却发现自己的喙本碰不到身体,他茫地眨了眨眼,看着自己长出的手,他的喙也变了模样,成了温热的两瓣软。 他抬手去碰自己的脸,胳膊一掀,披在身上的白袍滑落,出一副纤细柔软的身躯。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