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二字令锦月温和尽散,目光森冷地一笑:“‘习惯’,这里是仇人的府邸,我如何能‘习惯’,往后,也不打算习惯。” “弘凌还不知道害死小黎的是尉迟家,是吗?”弘允问。 情不自攥紧了双拳,锦月几乎能听见自己牙齿磨得咯咯作响:“告诉他又能如何?难道他会甘心放弃储君之位,与尉迟云山决裂处置了上官氏母女、为小黎报仇雪恨么?再何况,我不信他完全不知道。” 弘允:“若与尉迟云山反目,他的东之位必然不保。君王储君看着虽然位高权重,但脚底下踩的是朝中各家势力,一旦有动恐怕自身难保,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 锦月脸沉,不再多说。 她重病不起时,将小黎托付与他好好保护,可是……可是他却与尉迟心儿去围场打猎。在东储君与孩子之间,他潜意识,还是舍不得东的荣华和权力。孩子与这些东西相比,恐怕也不算什么了。若小黎知道他被这个他最喜的爹爹放弃,会是如何伤心…… “对了,我属下告诉我说上次给你的那份名单仿佛不全。你自己小心些,若是被人知道你晓得了真凶,恐怕将他们急了有危险。” 想着脑海里那可的团子,锦月心痛如绞,紧咬贝齿攥了拳头:“不碍事,是狐狸总会出尾巴!小黎的仇我必定亲手报了,这些人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不让他们偿命,誓不罢休!” 锦月说罢才发现弘允看着她,不由有些不自然低了低脸。“我……我现在心只想着报仇雪恨,想必面容很是狰狞吧。” 弘允羽睫一扫,点头。“是很狰狞。” 锦月越发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弘允光明磊落、高贵大气,而自己现在想的就是如何报复、报仇,想着各种险的招数。 弘允蓦地一捉锦月的双手,捧在手心:“不过,狰狞就狰狞吧,反正我也不介意。” 锦月抬眸:“哪怕我变得险毒辣?” 弘允一笑,修长干净的食指一点锦月的鼻子。“你这样在意我的看法,我很高兴。” 锦月忙缩回了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干笑了笑。 从前她只将弘允当做亲人、挚友依赖,从未过多想过男女之事。而下不到一个月,就要成婚。想起突然的关系改变,竟有些无措起来。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都是吃穿住行的家常事,并没有聊什么的内容,却觉得仿佛一切都那么自然而然。年少时那些轻松、快乐,仿佛又回来了,连来的沉重和仇恨,也得以缓解。 锦月不由侧目:“谢谢你。谢谢你半夜还出来看我,逗我开心。” 弘允手背擦了擦鼻尖儿,也不再坚持是出“顺便”来看她。 “你若真要谢我,就……”他轻轻抬袖子,灿然而笑,“就打盆水来帮我洗洗这尘土。不然回被人瞧见,免不得被人猜疑我半夜三更去做了什么。” …… 芳草院里正好有口浅浅的水井,锦月拿了铜盆装了井水,月光也装了一盆。 弘允一手扶着广袖的末端,摊平,锦月替他清洗,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小时候,锦月偷偷出府来玩,衣裳脏,弘允也是如此替她擦洗,而后让她平安归府,而不被萧恭责罚。 芳草院围墙的角落有一颗杏子树,而下已经落叶过半,树冠稀疏可透视了。 隔着树冠的那一侧墙垣上,弘凌站着,冷冷将院子里那双男女的亲密举动看在眼中,渐渐双手紧紧握成拳。 他本是来看看她在尉迟府过得可好,不过现在看来,她本不需要自己的担心。有面面俱到、舌灿莲花的高贵嫡皇子在,他弘凌,又算什么呢…… 锦月蓦地觉得后背有道凌冽的视线来,如芒刺在背。锦月猛地回头看向那个杏树——那处枯枝轻摇,一个人都没有。 奇怪…… “怎么了?”弘允也循着她视线看去。 锦月摇摇头。 …… 尉迟府大门所在的长街那头,停着两匹马,和一个人。 江广见一个黑披风人影从高墙里一跃而出,便知道是自己主子,忙牵马上前。 “殿下,可见着锦月夫人了,说清咱们要为小皇孙报仇的事了吗?” 弘凌一语不发,腾地上马往皇回。 江广不明所以,忙跟上去,他一直跟着任东卫尉的冯廉,那老家伙也是个糙汉,脑子直来直去,是以江广也没有李生路那般有眼。 李生路被罚在思过殿,还没出来,只有他先顶着。 “殿下,您最好跟锦月夫人说清楚啊,不然她还以为殿下明知仇人而不作为呢。殿下……殿下?殿下等等我……” 弘凌一鞭子给马股一,立时风驰电掣起来,江广卖命地追在后头,也赶不上。 耳边风声呼呼地狂吹,深秋降霜的冷风割在脸上如飞刀,弘凌却也不觉得冷,或许,此刻心中的冷已经胜过了这霜风。 她都说了后悔与他相识,或许,她只是借着这个契机重新回到弘允的怀抱! “驾!”弘凌又是狠狠一鞭子,打得烈马嘶鸣狂奔。江广立刻被远远甩开,成为一个小点儿。 弘凌心中思绪成一团,就如此刻他那一头在霜风里狂舞的长发。 是,他是不会动尉迟家。 若失去这一切,他又有何资格与她在一起,若他再跌入谷底,成为当年那个落魄的皇子,再也无法给她光鲜亮丽的生活,她又真会放弃弘允,而守在自己身边吗? 哪怕她会,他弘凌,也不愿意做那样没有出息的男人,让自己的儿跟在身边受苦。 “驾——” 弘凌不知了马多少鞭子,烈马被打得发怒了用最快的速度疯狂地狂奔,如一支利箭刺破昏暗、孤寂的夜晚,仿佛迫切地寻找着光明,却又不知何处,是黎明的方向…… ** 弘允走后,锦月难得一夜睡得深沉,糊糊,竟梦到孩子回来了。 小黎穿着在暴室中,她亲手制的棉袄,吱嘎推开门,张开一双小手臂朝她扑过来—— “娘亲,娘亲,我终于找到你了……” 锦月喜极泣—— “小黎,我的小黎,小黎……快,让娘亲抱抱你……” …… “姐姐你醒醒。” “姐姐……” 耳边一个柔美的声音,将锦月叫醒。 锦月蓦地坐起身,才看清屋中的老旧雕花,以及同样陈旧、简谱的桌椅摆设,是民间小屋子,不是漪澜殿的寝房。 “小黎!” 锦月四顾却不见孩子,才知是个梦,梦醒梦中一对比,那痛苦愈发撕心裂肺地将她心脏裹住,不住泪面冲着虚空喊。 “小黎……我的孩子啊……” 香璇难受地抱住锦月:“姐姐,姐姐,你别难过,小黎一定在天上看着你呢,要是看见你哭,他也会哭的。” 这时,周绿影进来,神有异。 “小姐,全贵管家领着人送早膳来了。” 锦月才收了悲伤,略一翻洗漱来到外间。 全贵领着四个端托盘的婢女鱼贯而入,将早点摆在圆桌上。 全贵三前才被锦月收拾过一次,这回他态度好了一些,却也都是脸的虚假笑容。 锦月扫了眼早点:“送早膳这点小事怎敢劳烦大管家大驾。” 想起锦月的身世,管家全贵眼中划过一些轻鄙:“老奴只是下人,大驾可不敢当,不然锦月大小姐若再发一通火气,老奴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他语含讽刺。 他又一指桌上的六七道早点,有虾仁儿米粥、花卷、小笼包、酥皮饺子等等,每一道都做得很致,还冒着热气儿。 “这些是夫人吩咐厨房专程给锦月大小姐做的,夫人说大小姐身子较弱应该多补补身子,所以特意还炖了燕窝。” 他抬手,立刻婢女之一端上一盅燕窝来。“给锦月大小姐补补身。” 锦月瞄了眼红木托盘里的彩釉瓷盅,还冒着白热气儿。“多谢夫人关切,劳烦管家替我转达谢意。” 全贵又说:“大小姐客气客气,夫人向来善良宽厚,勤俭持家,自己也都舍不得吃燕窝人参,看大小姐身子骨弱,便吩咐厨房做的。” “谢管家。” “大小姐慢用,老奴就告退了。” 一行人退出去,香璇和周绿影去舀粥、布菜,却见锦月冷盯着一桌子早膳。 周绿影:“小姐不怕,上官氏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府中毒害小姐的。这些食物应该可以放心。” “是啊姐姐,那上官氏看起来应该不是这样冲动的人。”香璇道,“若姐姐怕,我先为姐姐试试看有毒没毒。我身子,若有一点儿不好的,都能试出来。” 锦月拿调羹舀起米粥又滴滴嘟嘟落回大瓷碗中,缓缓冷笑出来。 “她既对我不理不睬,给我难堪,又想博个仁慈周道的好名声,哪有那么好的事!” 锦月放下调羹顿了顿,问周绿影。“绿影姑姑,管家的名字是全部的‘全’,富贵的‘贵’,是吗。” 绿影点头。“正是。” 锦月牙关渐渐咬紧。 “全贵”。 这两个字,也在弘允给她的名单之中! 她的小黎,就是被这些爪牙帮衬着上官氏害死的! * 全贵送了早点之后,便去琼华园给上官氏复命。 此时,上官氏与尉迟心儿也正吃着早膳,桌上琳琅目全是各种早点,南北的美食都有,上官氏的奢侈生活可见一斑。 “夫人,早膳已经给锦月大小姐送去了。”全贵一回忆,脸上轻鄙道,“她看见那燕窝眼睛都直了,恐怕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还说,让我给夫人说谢。” 上官氏刚喝完参汤,奴婢立刻地上淡茶漱了口。“恩。那就好,省得传出去说我这个当主母的苛待她,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她冲屋中侍女一挥手,就都下去了,只剩下尉迟心儿和全贵。 尉迟心儿拉管家胳膊翻看:“表舅,她可又欺负你了?心儿听娘说上次萧锦月把你折腾惨了,真是可恶!还没嫁入尚就开始摆谱了,待心儿他做了太子妃,她那什么皇子妃也就不算什么了。” 尉迟府中谁都不知道,管家其实是上官氏的表兄。上官氏能一步步从个媵妾爬上正室的位置,全贵功不可没。 “好了,你过来别闹腾你表舅了,也先出去吧。” 上官氏招呼尉迟心儿道。 尉迟心儿不太甘愿,却也只能下去门外等着。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