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鑫还是一副小模样,道:“尉迟大人误会了,下臣怎敢说大人的不是。谁人不知,殿下最宠的还是心儿夫人,其余的姬妾都不过摆设罢了。萧昭训更是片儿孤女出身的浮萍,哪儿能跟心儿夫人相提并论,下臣不过见她可怜,敷衍她罢了。” 尉迟云山威胁地挑了挑眉盯甘鑫,低声警告:“老夫不管你认萧昭训为义妹是打的什么主意,你都给我收好!别在老夫面前耍鬼主意,若是老夫发现你有半点儿帮助萧昭训危害心儿的踪迹,定不饶你!” 甘鑫连说不敢,低垂的眸子却掩着不屑,直到尉迟云山走远他才抬脸哼了声道:“老匹夫,殿下当真没说错你,都是亲女儿,一个当做隔夜饭丢弃,一个当做心肝儿宠着,心都偏到狗肚子里去了,呵……” 他哼着民间小调子走远。 ** 下午锦月将秘密对弘允和盘托出和盘托出后,弘允便一直关在屋中未开门。 锦月起先还在昭珮殿等消息,侍女青桐来说人晚膳也没能送进去、太子一直没开门,她才坐不住了,戴上披风先往小厨房吩咐做一道雪参汤作夜宵,才去承云殿。 她轻声叩门,却听里头弘允说“你不必管我,好好休息,别熬夜累身,我想静一会儿。” 说出这样秘密对弘允是何等打击,她哪儿有心情睡觉,但锦月也不敢再敲门打扰,只在殿外等候。 周绿影留守昭珮殿照顾孩子,身边锦月只带了秋棠。秋棠心疼锦月,让人烫了一袋暖石来,给她捧在手心暖手。 “娘娘你先捧着,不热了,奴婢再让内监去换一袋。” 值夜的侍卫打了三更的梆子,锦月瞧了眼夜蒙蒙、乌月沉沉,心中说不出的担忧和焦灼。 弘允现在在干什么、想什么呢? 应当,极为难过、难以接受吧。锦月心道。 “三更了,弘允哥哥恐怕还未顾及喝上一口水吧,他昨晚便一夜没睡,今天又忙了一天。人说他为了早点回来看我,连午膳都没来得及吃,我该晚些等他吃了晚膳再告诉他的。” 锦月叹气懊悔。 秋棠道:“奴婢知道娘娘担心太子,更自责亲口告诉他那些重伤人的话。可是这人生在世什么都可以选择,唯独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身世,若投得不好,那不幸谁也替自己承受不去。娘娘宽心,你没有做错,这份痛苦太子殿下早晚要受的,咱们只能在外头守着他,尽可能给他温暖和鼓励度过难关。” 锦月点头:“你说得不错,而今我也只能守在这里,让他不至于独自愁闷无人可诉说。” 锦月捧着暖石锦袋,朝着乌沉沉的缺月走了两步,看那月亮仿佛在后退,半点不容得人靠近。 锦月回忆起与弘允少时在寺庙相识,她还是个骄纵任的千金小姐,那时小年刚过,皇帝皇后引领皇族老小前往清居寺祈福,清居寺有一棵神树,供众皇子公主跪拜,以求学业有成、福禄双全。 她一时顽皮爬上去想看那树神在哪里,不想技术太差失足落下来,刚好砸到在树下祈福的弘允。 她本以为这金镶玉的皇子会狠狠骂她,没想到弘允第一句话却是:“幸好你砸在我身上,不然你小命就不保了。” 然后就一把将她往身边一拽,对赶来拿人的延尉侍从道:“这是我的贴身侍婢,是本殿令他上去取物的,都下去吧。” 弘允是得宠的嫡皇子,是天一般的存在,谁敢冒犯,是以轻易将锦月的杀头大罪给解了。 后来锦月问他为何匆匆第一面他就决定救她时,弘允抿轻笑说:“太久远记不得了,我想应当是见起意,第一次有个那么柔软玲珑的身子砸在身上,嗯……觉很好。” 弘允替她解了围,她也差错救了弘允一命。 她兴起拉弘允去大雄宝殿玩耍,不想他们刚溜走片刻,那儿就有人纵火,刺客冲进去刺杀嫡皇子,将七皇子当做弘允给误伤了。 那场刺杀,是当时后无子的宠妃所为,只为争权夺利。 少时她并不解,觉得世上怎会有人为了权力利益变得那样不折手段伤害别人,现在长大了,不想自己也卷入那样的旋涡,成为一样腹沉心思的人…… 锦月回忆往昔,记忆里的弘允仿佛有魔力的天之骄子,总有各种办法给她想要的东西,足她的愿望,若是,若是他失去天之骄子的光环,又会如何…… 秋棠替锦月拢了拢披风:“娘娘在想什么呢?御医说你身子畏寒是体虚的症状,不宜思虑过重。” 锦月摇摇头示意自己无碍:“其实人不怕卑,若出生就低在尘埃,那也不算痛苦。最苦的,是从高处跌落尘泥,那才是深入骨髓的痛。秋棠,在我入暴室之前曾是萧府的嫡女千金,万千宠于一身,可朝夕之间就成了人人得了诛之的叛臣逆女,暴室卑的私通女犯,那种落差其实比死更难受千万倍。若不是小黎……我定已经成了一具枯骨。” 秋棠彼时是掌膳御侍,后来两年才入的暴室。“娘娘别担心太子了,太子非寻常男儿,定能度过这难关的。” 夜宵煮好送来了,锦月却改变了主意没有端去敲门。这个时候弘允应该最想安静,她还是不要打扰了。 三更过了,四更梆子又响,接着是五更,五更末时漆黑的天幕开始泛起浅灰,渐渐转亮。 黎明前夜晚的尾声最寒,承云殿外的台、花草都结了冰凉的珠,水汽渗进衣裳更觉寒得骨子里都是游走的气。 秋棠给锦月搬了把椅子,尽管铺着绒毯锦月还是冷得打了个寒颤。她在门外守了弘允一夜。 她神恍惚间朦胧听见一丝门开的声音,也不敢十分确定,忍着疲乏困倦一瞧殿门——终于开了! 一夜沉思过,弘允容颜略显憔悴,他开门第一眼便看见锦月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他出惊喜。 他吃了一惊。 虽然知道弘允是能抗住事的男人,但一夜不见人出来锦月心里总是担心的,而下见他安好,才骤然松了口气,忙上前。 “弘允哥哥,啊……”锦月双腿冻僵,一绊。 电光火石间,弘允几乎本能,三两步窜过去将她稳稳接住。 锦月也吓了一跳,她本就疲乏神恍惚,这一转更是目眩晕,只将弘允的衣襟紧紧抓住才稳住身形。 弘允红血丝的眼睛忙检查她上下,着急地问:“有没有摔到?” 锦月闭目醒了醒神,摇头说没有。 弘允目光落在口紧紧抓着自己的雪白素手上,那么清瘦、惹人怜,仿佛抓着他的衣裳仿佛抓着救命稻草,全部支撑。 弘允心中蓦地一震,渐渐心中越发明了、坚定。 他握住锦月的双手,轻轻带入怀中:“你在外头等了我一夜?” “嗯。” 弘允歉疚心疼:“对不起,是我不好。”他收紧手臂,“别怕,我没事了,没事了……” “没事就好。”锦月道。 弘允深深埋在锦月颈窝,嗯了一声,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他是尚这个家的主人,肩上挑着这个家的责任,挑起他的女人和孩子…… 弘允领锦月进屋,一翻梳洗,而后一同吃了早膳。他神态振作如常,锦月提一边欣喜,一边隐隐担忧心疼。 弘允仿佛又神抖擞,今天还有更多棘手的事等着他去处理,临走时他代锦月: “锦儿,你在尚安心呆着,这里我布置了暗卫保护,谁也伤不了你和小桓。我今恐怕也没有时间回来陪你和小桓用膳,你照顾好自己,我走了。” “弘允哥哥!”锦月叫住他,拉住他袖子,竭力扯出个笑容,“无论多忙都要记得吃饭,我……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深黑的眼眸涌动暗波,弘允心中略有动容,也更坚定了决心。“嗯。” 然而,接下来的时局仿佛一匹缰地野马,一切朝着极不利尚的方向发展! 当晚弘允没有回来,接下来三天,锦月都没有见着他,弘允没有回尚,只派人传来消息说他在忙事,让她安心。 锦月在昭珮殿里,等啊等,第一天等来了皇后下毒的确凿证据被揭发,宗正府本来拥戴皇后太子的皇族叛变。第二天,等来了太皇太后之案被翻出线索,与皇后有关。第三天,皇后计杀太皇太后的罪证被刑部发现,上皇帝跟前。 朝野再次大震,无人不吃惊,只觉仿佛在做梦! “母仪天下、仁慈良善的皇后,怎会毒杀长辈、又计杀太皇太后,太子已经是储君,又是嫡子,她这么做为何?” 皇帝也是如此疑问,若不解决这个疑问,恐怕谁也难以相信这些事是皇后所为。 所以,所有眼睛都在盯着皇后的动机,不断深挖。 接着是今,这是第四。 下午,锦月的二随扈行魏、浅荇从前朝带消息回来—— “娘娘,清晨上安四皇子供上了两个二十多年被瑶华皇后罚出的老娥,供诉皇后毒杀瑶华皇后之事。” “现在朝野、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事态严峻极不利我们尚,真是越发不可收拾了!” 锦月手中紧握的佛像啪啦在地上摔得粉碎,从椅子上弹起来:“老娥?” 锦月回忆起那在花园,弘凌说她截走药罐子是徒劳,原来他早已找到了别的更有力的证据。 “去,把那只掐金丝琳琅的药罐子拿来,必须赶紧毁了。”锦月道。 秋棠立刻取来,待打碎之后,锦月目瞪口呆。碎裂口出质地糙。 秋棠吃惊:“娘娘,这,是假的!” 锦月紧咬牙冠,狠狠说了一个“弘,凌!”他竟然早已偷梁换柱,她拿回来的,是假的! 锦月竭力冷静心思,她不能再在昭珮殿坐等消息了,她不能旁观着弘允陷入危难。 “皇帝现在什么反应?” 行魏道:“皇帝直到昨晚,都不信皇后做了这些事,认为是四皇子所为,直到今见了二娥,他震怒不已,当即去了冷命人将皇后下毒之手斩去。” 锦月骇得倒凉气,不为姜瑶兰心凉:“那确实是下毒之手,可何尝不是关切护皇帝之手!自古君王,真薄情啊……” 锦月匆匆收拾,前往冷。 作者有话要说: 啊,作者君住在酒店,楼下电信营业厅大清早就开始几个巨型喇叭大吼,搞活动,什么开门儿红、山路十八弯轮番轰炸【笑哭】,吵翻了,于是出门找地方写文耽搁了一阵。因为是、奔所以难免有时候突发状况来迟,抱歉小读酱们。 今天2016最后一天了,大家做好新年计划和愿望了吗? 作者君明年的愿望就是,每次更新都有存稿,每天都有存稿!嗷呜…… ☆、第91章 还是在乎你 四月间天气转热了,连雷雨都迅猛许多。 天上乌云攒动,闪电银光烁烁,片刻之后惊雷滚滚而至,这片破旧的冷阙在电闪雷鸣中似摇摇坠。 内侍无人不胆战心惊、恨不能把头缩进肚子装着。 殿中传出声声凄怆惨叫,檐下侍立的奴才全数吓得应声跪下,害怕得呼摩擦喉咙,哼哼唧唧。 这是冷方艾,曾是弘凌出生、长大之所,现在是囚废后之处。 姜瑶兰倒在血泊中,双手自手腕处被斩断,手落在不远处,她趴在地上连呼痛都没了力气,许久才白着弱声问皇帝:“皇上是不是……还想把臣妾的脑袋也一并砍断了,给……给瑶华妹妹报仇呢……” 皇帝秦建璋握着滴血长剑不发颤,血红眼似阎罗,恨声:“瑶华可是你亲妹妹,你竟然也下得去手!” “呵……”姜瑶兰忍着痛得笑出来,“臣妾是陛下的子,你都下得去手,臣妾……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住口,你住口!” 皇帝气得连连发颤,几乎崩溃。 姜瑶兰将他气炸了,却也得意不起来,她看见门外随皇帝来的一干奴才,她的“狈”,“凄惨”,很快会传出去天下皆知。 她做人的尊严,如同她被废的双手,如垃圾一样散落在尘土中。往后再不可能抬头做人了。 思及此处,姜瑶兰又哭又笑又恨,曾对皇帝娇美婉转的容颜此刻变得狰狞陌生,她泪水在狰狞笑容中凄怆而下:“皇上只记得臣妾的手害死了瑶华,不记得……臣妾替你端茶送水,悉心照顾……”DaMInGpump.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