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朕住口,再不住口……”皇帝怒不可遏,他孱弱的身子几乎承受不住这样猛烈的怒火,他提起姜瑶兰的衣襟拎住她:“你信不信朕一剑斩了你!” 姜瑶兰又如麻袋一样被皇帝丢弃,她想说“信”,可剧痛令她再说不出个字,只听皇帝又怒声: “若不是你们母子,瑶华和三皇儿定然还安然陪在朕身边。也不至于令朕错杀了莲才人,错怪四皇子。你们这对假模假样的蛇蝎母子,朕,朕绝不会,轻饶了你们!” 姜瑶兰听见皇帝提到儿子弘允,在痛得昏死之际又清醒过来,想要爬过去求饶,却发现已经没有手可爬了,气若游丝地看那男人消失在殿门口,颤声哭求—— “皇、上……不关,不关弘允的事……皇上……都是臣妾,一人所为……一人……” 她昏死过去,等再醒来只见锦月抱着她,她的血沾得锦月浑身都是。 皇帝前脚一走,锦月后脚就赶来,冲破人阻拦才见到了姜瑶兰。 “皇后娘娘您再等等,侍医已经在路上了,您坚持住!”锦月含泪说,饶是曾在暴室中看惯了生死,可是姜瑶兰浑身鲜血、断去双手的样子还是将锦月吓了一跳。 “锦……锦月……”姜瑶兰脸、血全无。 “皇后娘娘先别说话,保存体力要紧,一会儿侍医就到了!”锦月安道。 姜瑶兰此刻已不在乎自己生死,她失去双手,只能动地盯着锦月:“本死不足惜,但允儿,是无辜的……锦月,你要记得答应我的誓言,不要,不要离开他,答应我,一定,答应我……” 她断断续续道,锦月点头应允,她才安了心,安一笑。“本没有,看错……错你……” 她目光转向虚空,血泪相和,锦月头次见这内向隐忍的女人情绪崩溃,泣声道: “苍,天……我姜瑶兰并非,天生狠毒啊……求你,放过我的允儿……” 姜瑶兰昏死过去。 锦月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有一道影子投在脚边,循着看去门口,只见弘允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惊愕,怔愣,浑身发颤,盯着她们。 “母后!” 弘允沉声喊道,三两步蹿过来将姜瑶兰抱起。 锦月从他看来的目光中看见了水光和复杂的沉重,心中一凛—— 弘允向来从容沉稳,她从未在弘允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眼神,那双有些恍惚的眸子让锦月心中一。 弘允抱起姜瑶兰,亲手捡起姜瑶兰断去的双手,奔出冷大殿。 锦月知道他是抱皇后去找御医诊治,中的太医院就在这附近。她虽遣了人去尚找侍医,可毕竟尚离这里还远,恐怕侍医到时已经为时已晚。 锦月忙跟上去。 冷的侍卫人阻拦弘允,发生了刀剑冲突,弘允带了随扈前来,混中弘允的衣裳被划破了两道,幸而没有受伤。 他们奔到太医院,可御医们个个老巨猾,无一人肯医治皇帝现在最痛恨的废后,只将他们畏如蛇蝎! 当值的四位御医齐齐跪在面前,任什么都不肯为姜瑶兰止血—— “太子殿下,不是臣等不想给废后诊治,是不敢给娘娘治啊!” “是啊殿下,您就饶了奴才四个吧。” 弘允隐含大怒,只从小到大养成的风度还让他维持着冷静,与他们周旋:“本要你们诊治我母后,不是要你们的命,你们求什么饶!” 御医四人互相看了看,都不说话,弘允双拳紧攥得发颤,从齿里迸出命令声音:“本令你们快治!” 四御医应声一抖,其中一人身子晃了晃有些动摇,可又给同僚看了眼缩回去。 “本让你们快治!聋了,还是哑了!” 四御医之一胆子稍大,为了保命是狠下了决心,不怕说话得罪弘允,硬声道: “太子殿下,废后计害太皇太后、瑶华皇后和三皇子,又嫁祸四皇子,这等滔天重罪,奴才们可不敢碰。只怕皇上龙颜大怒,我们四个都得跟着死。臣等都是皇家的奴才,但奴才的命也是命,太子未免太强人所难。” 他一开头,其余的人跟随,出言不逊—— “正是正是,太子不是不知废后重罪,怪不得我们不诊治啊……” “太子殿下请回吧,奴才们还等着收拾去宣室殿给陛下瞧身子呢……” 世态炎凉,朝人夕变。弘允咬牙道:“母后平待你们不薄,你们却落井下石,冷眼旁观,你们良心过得去吗!” 四人大骇,忙擦冷汗撇清关系—— “臣等四人安分守己,皇上曾赞太医院高风亮节,奴才们与废后只是主仆平常往来,可半点别的情都没有,太子话可别说啊……” “你们!” 就在这僵持的片刻,姜瑶兰鲜血滴红了地面,毫无知觉,甚至不知道到底是死是活。锦月照拂着她急红了眼睛,喊了弘允一声:“殿下,时间紧迫,不宜再拖了,皇后怕等不了……” 弘允紧攥双拳几乎捏碎骨头,而后骤然一松,语气温和下去:“就当本请你帮这一次,这番恩情,本会记得……” 锦月闻言心疼不已,高贵的天之骄子,何曾这样轻言细语请求人帮忙过。 四御医心生不忍,有了动摇,锦月刚燃起一丝希望,那四人又忽然朝门口看了一眼,大骇,连声拒绝弘允—— “太子请回吧,恕臣等不能从命!” 弘允呼一沉,拔出随扈的长剑就要斩杀几人,而后发现了门外来的人。 锦月也一同看去门口,只见人锦簇,为首高大颀长的男人穿着玄黑华服,玉冠高束,风姿绰绰、冷冽妖冶。 他走近一步,屋中御医就害怕一分、远离太子弘允一分,拜见道:“奴才拜见四皇子殿下,四皇子吉祥如意、福寿安康。” 和对弘允的态度,区别明显。 弘允紧攥着长剑,盯着弘凌走进来。 弘凌面冷淡,将屋中一切视若无睹。 太医院的奴才们立刻前呼后拥、唯命是从,搬椅子倒茶热络殷勤,毫不含糊,唯独将弘允和昏死过去的废后姜瑶兰晾在一旁。 态度对比明显,锦月都能深刻受到弘允此刻的受辱。 弘凌坐下,喝茶扫了眼屋中之人:“人命危在旦夕,为何不治?” 御医摸不准他脾气,面面相觑不敢动作,弘凌咔声放下茶杯:“治。” 四御医犹不敢动。 “听不懂本殿的话么?”弘凌冷声绵绵道,含了冷厉。 御医一骇,连滚带爬诊治姜瑶兰。姜瑶兰终于被抬上榻去。 弘允一动不动盯着弘凌,弘凌凉凉看了他一眼:“我帮了太子这次忙,这回的恩情不知太子是否记下了。” 弘凌轻勾,俊美的容颜寒气森然,屋中奴才们都是浑身冷汗直冒,只觉在他身边呆一刻都无比骇然——谁也不知道这个脾莫测的冷酷皇子下一刻会做出什么,听说近来他的喜怒越发难以揣测了。 锦月心悬起,担忧地看弘允,却见弘允背脊笔直,从容和沉稳在他被刀剑划破的衣裳下,衬托得几分末路的凄然。 锦月知弘允的格脾气,知他当是隐忍着巨大的急怒。 弘允冷回道:“本自是会记得,四皇兄的‘大恩大德’!只等他,一一还报。” 弘允说罢大步朝里去看姜瑶兰,走了几步回头来看锦月。 他冷硬的目光触及锦月时微微闪烁、柔软,余光又将弘凌和锦月尽收眼底。 他眨眼间的迟疑后,终是没有叫她,自己进去了。 “不跟进去表达关怀?”弘凌自顾自喝茶,问道。 他话中的讽刺锦月怎会听不出,锦月面无表情地看他:“中斗争难免头破血,各自立场不同,我不怪你心狠,可你为何一定要折磨他?从上安大老远跑来,故意给他难堪。” 弘凌握茶杯的手指因骤然用力而微微泛白,只是一瞬。“怎么,你心疼了?” “太子对我恩重如山,我心疼又如何。再说,我心疼谁并不关你的事!” “当然关我的事。”弘凌放下茶杯站起来,步步近锦月。 他高大,锦月只觉一片云笼罩过来,后退几步也逃不开他的迫。 弘凌冷冷俯视她含了丝笑容,锦月看得骨悚然。 “作为你的旧情人和第一个男人,我还是十分在乎你的。” “你!”屋中奴才侍立,多少双耳朵听着,锦月深觉受辱,牙齿几乎咬破。 弘凌本想站定,可是这玲珑温暖的身子近在眼前,他又不觉近两步,想要靠近,再靠近一些,身体再渴望那份久违的温柔和暖热。 可,他嘴里吐出的话依然很难听。 “尉迟锦月,你就那么喜同情弱者?当年本殿深处冷,处境凄清,你便像只护短的母深深着我。而今太子处境凄惨了,你又同情心泛滥要心疼保护他了。你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对我意绵绵,不离不弃的么?” “够了!”?锦月退无可退,斥,“算是我当年年少无知瞎了眼,你何必揪着过去的事来羞辱我!” 锦月怒视弘凌一眼,推开他夺门而去。 这份温热骤然消失了,弘凌才蓦地一愣,静站了一会儿才冷静了些理智,想起刚才那番话只觉幼稚愚蠢极了,略略心烦。 江广小声问询:“殿下,咱们不是来配药的吗?还是快请江大夫为您配药吧。” 这番相遇,确实是偶然。太医院药物齐全,上安一行是来抓药的。弘凌并不知锦月和弘允在此。 弘凌瞄了眼佳人消失的方向,眉目更冷。 你对弘允有多善良,对我,就有多无情。“恩断义绝”,恩再断义再绝,终是斩不断你我之间的关系。 小黎,他是要要回来的! 不错,他已然知晓小黎在祁侯府。 …… 救了一天一夜,姜瑶兰堪堪保住一条命,奄奄一息躺在太医院偏院的小榻上,断掉的双手被白纱布包裹着渗着血迹。 青布碎花的老棉被盖住她残缺的身子,姜瑶兰头发蓬,面上病死之气凋零了美貌,仿佛一夕之间老了二十岁。 前弘允一语不发守着,锦月照顾在侧,时而给他递上一杯茶,他也没有喝。 “弘允哥哥,你已经守了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吃点东西休息下吧。”锦月从秋棠手中拿过披风盖在弘允身上,弘允才有了反应。 他整齐的睫颤了颤,清俊的容颜略略憔悴,望来的目光疲惫,而有些陌生。 “你不需要同情我,留下来陪我受苦。”弘允彼时听见姜瑶兰和锦月的话,他声音沙哑,收回了目光,略有黯然,“若不能给你幸福,我宁愿放你走……一个人受苦,总比两个人受苦好。” 锦月打断:“你要我往哪里走,天大地大,我并没有第二个家了……” 弘允身形一颤,目光对上锦月的眼睛,动容之后紧紧将锦月进怀里:“给我了一些时间,锦儿,我需要重新站来……” 锦月哑声说:“好,我陪你、等你,站起来。” 弘允看着上断手的母亲,羞愧、痛苦、愤怒,百集,这一刻他才发现,前半辈子都活得太美,而不懂得那样的生活有多幸福。到今,他才明白了什么叫生活,什么是苦,什么,是甜。DAMINGPump.coM |